簌簌暗夜，獵物入籠。

弭界主為脫離死境，在慈光之塔境內奪命奔逃之際，再次遭遇他人圍堵，不得不停下腳步。

待看清一前一后兩人，皆是年紀不大的少年時，不由松了一口氣。

縱然身受重創，如今的他也不是兩名少年能夠阻攔的。

念頭至此，弭界主心下不禁放松了些許：“碎島王子，你是想與一個無名小輩對吾落井下石？”

殺戮碎島王脈的身份特征太過明顯，哪怕是從來沒有見過面，也能在一見面就認出來。

被一個論年紀不過十歲的黃毛小子，以及另一個年歲不大的小鬼，在奔逃時候攔路在前。

弭界主此刻心中，頗有幾分被輕視的惱怒，真以為身受重傷，他就是人人可欺之輩？

“不過是痛打落水老狗。”槐生無鋒笑意不改：“竊取的四魌天源用著很開心嗎？老不羞！”

“是你！”

此話一出，弭界主頓時明白消息走漏是誰人而為之，心中怒意忽然升騰。

面對一切主使者，甫一揚手便是極招。

“筆判生死！！！”

弭界主以指代筆，雄渾真力透指而發，化成雙流之氣分襲兩人。

出手之間，不留絲毫。

槐生無鋒單手劃開半圓，一掌化解氣勁：“老不羞的，這下惱羞成怒咯。”

說話間，手中洄龍清吟，不等弭界主再度出手，先下手為強。

起手無招無式，劍勢恍若驚濤拍岸，激起千重雪，將面前之敵籠罩于一片天地之內。

“就憑你？”

弭界主再提元功，對上不知底細的年幼晚輩，內心沒有絲毫退卻。

面對直襲而來的劍勢，選擇以指代劍。

“花葉影殺！”

荒野之上，驚起花葉紛飛，漫天劍氣如虹。

千重浪雪先發而至，雙招交匯一瞬，劍勢傾覆而下，瞬間淹沒劍氣，甚至未有損耗。

弭界主內心震撼，再想化解劍勢卻為時已晚，周身各處濺出飛紅。

不待喘息的機會，背后站定的少年身影瞬動。

“你的對手，是吾。”

殢無傷抽劍向地一劃，劍流成屏障盡阻指氣，隨后蹂身快攻，反劍快斬，眨眼連出十七劍，直鎖弭界主周身要穴。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眼前人索命而來，背后更是生機不存。

弭界主身陷絕境，不愿放棄自我生機，一身元功晉至巔峰，只為了脫離此刻危險。

“弭筆蓬萊最上顛！”

“劍主沉浮！”

面前死敵近乎搏命一招，殢無傷心知此招非是輕易可接，一時之間攻勢被阻，不得不暫避鋒芒。

身形未動，卻見一道劍鋒從旁橫入兩者之間。

煌煌劍光破開黑夜，納天地之威為己所用，縱使倉促反應，亦是消減近身劍招。

以劍對指，招式碰撞之下，雙方卻是平風秋色。

粲然劍光散去，更有一抹意想不到的劍鋒接上。

乍然之間，生死已定。

只見一泓秋水染血色，劍鋒削首拋飛出，斷頸熱血沖霄而起。

稍后，無頭尸身終于倒落塵土，所有野心、不甘，在生死之前，統統化作飛灰。

槐生無鋒走到近前，看著那一具無頭尸身：“這個老不羞的，可算是死了。”

或許是劍鋒太利，削首太快，弭界主被砍下的頭顱在此刻竟還有意識留存。

開合著嘴唇，不知道是想對殺身之人說什么。

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出口，在生機消散后，被走過來的殢無傷抓著頭發拿了起來。

這般輕易就解決了仇人，內心對于此感覺很復雜。

看出朋友心思，槐生無鋒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無傷，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別讓仇恨遮蔽了你的雙眼……”

“慈光之塔，只是我人生道路上的一個目標。”

殢無傷說出內心牢記的話，與身邊的友人相視一眼，驀然散去心中那點復雜情緒。

“陪吾重游故地一回可好？”

“好。”

槐生無鋒眼神掃過弭界主被拎起來的首級，大約能猜到面前之人想要做什么。

之所以選擇在慈光之塔動手，也有這一重考量在。

……

帶上弭界主的首級，兩名少年結伴，向著慈光之塔禁地的所在走去。

充沛之極的四魌天源，讓不在盛夏的竹花終年不凋零。

一如十年之前離開的那天一樣，有風吹過時，洋洋灑灑落下，像是下著雪。

來故地重游的人，沒有欣賞的心思。

專心致志的向前走去，就像是離家多年的游子歸家，速度沒有加快，卻莫名看出幾分歸家心切的意味。

很快就到了天井。

通往瀆生暗地的天井依舊安靜，沒有因時光的變遷。

但仔細再看，上面的封印似乎已經被破開，不再有任何阻礙。

殢無傷從天井一躍而下，環視著四周熟悉而陌生的環境，沒有停留，向著安葬了所有族人的地方一步步走去。

槐生無鋒靜靜跟在身后，看著前面的少年背影，不打擾友人感懷舊年回憶。

左右四顧，黑暗的環境多了些許潮濕，苔蘚肆意生長。

前進的少年似乎因這些變化而有些恍惚，腳步因此變慢了不少。

速度再慢，路也有盡頭。

那一片墳塋也隨之出現在視野之內，不大的墳包、勉強是墓碑的石頭或是木頭，構成了擅劍一族過去所有人葬身的墳塋。

殢無傷將弭界主的首級放在了面前墳塋的前方。

他本就是不善言辭的性格，此時同樣沒有什么長篇大論，沉默站了半天，心中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

“放逐擅劍一族的罪魁禍首在此，無傷……為族人報仇了。”

曾經的仇恨，隨著仇人身死而煙散云消。

因為有人耐心一直引導他的成長，內心并不被仇恨囿困，親手報了血海深仇，內心也隨之釋然。

再來的，就是未來。

殢無傷早在多年以前，就有了決定。

他轉過頭去看不遠處，不知道何時起，正站在黑暗中的友人，回過頭來注視父母的墳墓。

“父親，母親，你們也會支持吾的，對嗎？”

沒有任何回應，殢無傷卻像是明白了，起身返回。

“這么快就回來？不說說悄悄話？”

“吾不是小孩子了。”

兩名少年并肩，走出這一片黑暗，踏入光明之中。

在生人離開后，靜默的墳塋之地緩緩飄出點點光亮，像是在做無聲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