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有全接著又問了小陣他家在哪里,老爹又誰,陳安對于身份本來就感覺有些虛,只能故作無意岔開話題。
還好這人比較講究,委婉繞開話題幾次,就沒有再深問。
兩人接著虛情假意一陣,雙方互相你抬我舉,氛圍很快就融洽起來。
一頓七扯八聊,到一點多,郭有全才擔心鋪里出現特別事情,準備告辭離開,不過臨行前卻又裝作無意看向他衣服:“賢弟衣裳看著倒是新奇,這料子也未曾見過,不知道哪種料子?”
陳安略略思索,回答:“棉的吧。”
“綿?”郭有全細盯著又看一陣,又滿臉狐疑:“賢弟可不要打趣于我,郭家雖布料經營堪淺,但綿在下也經手不少,此種料子見所未見,怎會是綿?”
陳安瞧了他這大驚小怪模樣,才反應過來后世常見的面料,宋朝還只有小部分地區才有,而絲綿現在早就成為常見物品。
他忍不住笑著解釋:“有全兄怕是知會錯意,我說的是木絮棉而非絲綿。”
郭有全略顯詫異,沉思一陣,就看著他有些猜測道:“可是福建等地種植的棉花所織之物?”
聽他這一問,像是見過棉花,反倒讓陳安詫異。
他輕點了下頭,道:“衣料用物的確出自棉花。”
棉花在南北朝時期先從印度傳到新疆、云南,新疆再向著陜西繼續向北傳入,而云南的棉花卻是經由瀾滄江,走水道傳入南方。
到宋朝末年時候,棉花產量雖然還很低,但福建確實已經有不少地方都有種。
郭家有這方面生意,兩地又離的不遠,接觸過也不稀奇。
不過棉花這時代棉織工藝不成熟,制作出來的棉織品,不光鮮不說,成本比絲綢還高。
再加上路費等成本,就造成富人用不上,窮人買不起尷尬情況,這也導致傳入中國幾百年,卻依然沒有大范圍種植,取代麻的原因。
“原來是此物所織。”郭有全見真是用那種木棉做出,覺得完全找不到利潤所在,興趣就直接大降。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陳安可以輕松摘取黃道婆(棉麻之變重要人物)的勞動成果,對紡織技藝和紡織機進行改良,讓棉織品的制作成本,低到一個嚇人地步。
可惜棉花印象在郭有全心底太過深,讓他對此產生不出任何想法。
簡單聊了幾句,他就主動避開棉花,看向陳安衣領處那種指頭大小,小巧又漂亮的盤扣:“賢弟這盤扣看著也極為稀罕,這又是出自哪位工匠之手?”
衣扣廠這么多,陳安哪里知道哪個熬夜加班的哥們做出來的,再加上陳安對服裝行業涉足太淺,不是很想聊這方面,自然不會去回答。
他有些意興闌珊道:“這事都是家父在打理,我鮮少理會,改天我回去再問一問吧。”
郭有全見陳安有些不耐煩,心底有些遺憾。
不過想著第一天認識就已經探聽到這么多,收獲已經很高,而且看陳安樣子,只是煩躁而不避諱,料想過些天應該就可以有些實質收獲。
兩人互相打了幾個哈哈,陳安往屋子里看那些鍋、米等在這個世界還顯得比較貴重貨物,感受到郭家勢大的同時。
又想到離袁州不遠的另一個出了大批官員的郭家,忽然就出現些擔心,“袁州與吉州相鄰,袁州郭家生意在各行建樹皆不小,吉州郭氏卻科甲蟬聯,進士倍出,兩家看起來就像一家兄弟,互走不同之路,是否確實一家?”
郭有全笑著擺手道:“賢弟這話在下已不只一兩次聽聞,兩家看起來確實有如一家所出,但賢弟有所不知,在下家中這一支是衣冠南渡時從河東南下入江右,和吉州郭氏并無淵源。”
這樣陳安就放心了,那個郭家當官的也不知道多少,要真扯上關系,估摸著分分鐘就把自己查個底朝天。
郭有全眼看今天坐的已經夠久,暫時該說的也說完,就起身作別:“那今就先回鋪里,改日再來找賢弟嘮叨。”
“恩,下次再聊。”陳安禮貌起身。
郭有全讓伙計收拾好物件,拱了下手,就轉身而回。
陳安這時候心底也松了口氣。
羅援青看著兩人走遠了,就喊他到屋子里,拿出交易回來的銅錢以及所剩銀子,隨后一邊整理貨物,一邊說。
“現在東西都貴了很多,這個魚要二十六文一條,然后那個大白米也漲價了,還有這個菜油……”
說到鱔魚時候,陳安不由詫異:“怎么比鯉魚便宜這么多?”
家里那邊,魚才不到十元一斤,鱔魚四十多塊,價格完全就反了過來。
羅援青理所當然道:“田里有挖,就是挖出來的個頭小,拿去賣也沒人要,只有挖到大的,才會拿到草市上賣。”
“這樣子…”陳安略微詫異,看了眼兩指多寬一條的鱔魚,有些嫌棄道:“下次你買時候不要買這么大的,骨頭太多,不好吃,小指頭那么大就行。”
他吃這魚,喜歡連著骨頭一起吃,魚太大骨頭硬的沒辦法一起嚼。
“奧。”
羅援青想著買小指頭那么大的就是在浪費錢,她準備明天就去田里給他挖來吃。
隨后,又指著充姜蒜等佐料給報價:“這些每個村里都有人種,就不貴。”
陳安算是聽明白了,農民能種的,能搞到的東西都便宜,農民一般難搞到的,那價格就都貴了。
“還有這酒,是那賣豬肉的掌柜送的,沒花錢。”羅援青又指著掛在旁邊的一個小袋子。
袋子不知道用什么皮做的,看起來用了不短時間,袋子口用兩根稻草綁住了。
“能喝嗎?”陳安解開,看著里面酒水問道。
羅援青笑著點頭:“能啊,這酒是糯米做的,有喜事人家都是買這種酒喝。”
陳安嘗了一下,入口甜甜的,酒味也很足,并不像傳言的那樣喝水般味淡。
因為豬肉還帶騷味,還要用它來除味,就不敢喝太多,陳安砸吧一下嘴,就轉頭對她說:“你下次去集市,方便的話,就幫我帶些回來喝吧。”
買回來的貨物種類倒不多,除開糧油米面等剛需物資,就剩不下多少東西。
原本早上還想著讓她帶點這個雜食,但今天要買的東西夠多,就又放棄了。
吃完午飯,陳安也沒什么事做,就準備先回家里查查資料。
然而沒想到的是,郭氏差人來做草屋做灶的事被村里知道,引起很多人圍觀。
真的是圍觀,一大伙人遠遠站在草屋遠遠的看,然而伙計是在廚房里做灶,能看到的也是個寂寞。
于是他只能無聊的和羅援青聊起天來,這小丫頭知道羅山平夫妻以一貫錢賣給他屋子,嘴巴頓時就張成O型。
大概是沒想到其叔父叔母,為什么愿意會以這么低的價格交易。
讓他沒想到的是,下午四時許,有個穿制服的衙差帶著慘死的羅二回村。
據說是搶劫哪個可憐的小姑娘,被活活打死。
聽完經過,陳安鄭重叮囑羅援青,讓她下次出門一定要小心,絕對不能像那位姑娘一樣,被人以熟人名義喊去陌生地方。
羅援青瘋狂點頭。
這小丫頭顯然也沒想到羅二會做這等喪心病狂事情,知道干的那喪盡天良之事后,整張臉都變了。
她雖然從小清苦,經歷過許多不平事,但畢竟是小女孩,聽到害人性命這種事,而且還是熟悉的人所干,害怕是正常。
晚上七時許,三個伙計終于把煙囪做好,能放兩口鍋的土灶,也終于竣工。
小姑娘做飯還是挺有天賦的,在簡單指導一下后,馬上就能上手,雖然味道不好,但她吃的還挺開心的。
等到夜深人靜,陳安看四野無人,對她囑咐一聲不要喊他,便沿著神秘小路,大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