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風裹挾著燥熱的氣息，將行道樹上新抽的嫩葉都熨得卷了邊。傅知夏推開奶茶店玻璃門的瞬間，冷氣混著芒果的甜香撲面而來，讓她被烈日灼得發(fā)燙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您好，要三杯楊枝甘露。“她將黏在頸后的長發(fā)撩到肩前，露出的后頸還泛著薄汗，“一杯全糖，兩杯半糖。“

掃碼付款時，手機殼上凝結(jié)的水珠在柜臺留下蜿蜒的水痕。傅知夏接過小票的指尖還帶著陽光的溫度，轉(zhuǎn)身時帆布鞋在瓷磚地上留下半個模糊的腳印。她選了靠出風口的位置，落座時裙擺揚起又落下，像片蔫頭耷腦的荷葉。

“這鬼天氣...“她在心里嘟囔著，雙手交替著給自己扇風。腕間叮當作響的銀鐲碰在桌面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思緒拉回到初中的時候，也是這樣燥熱的午后。教室里老舊的風扇吱呀作響，卻怎么也驅(qū)散不了悶熱。傅知夏趴在課桌上，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濕，黏在皮膚上，癢癢的。

那年初夏，傅知夏感冒了，鼻子不通氣，午休時呼吸聲格外重。

那天中午，教室里安靜得只剩下風扇轉(zhuǎn)動的聲音，同學們都趴在桌上睡覺。傅知夏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因為鼻塞，呼吸時偶爾會帶出一兩聲小小的呼嚕。

江嶼白先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剛想從桌洞里摸出習題冊，就聽見身旁傳來一陣輕微的、像小貓打呼嚕似的呼吸聲。他愣了一下，轉(zhuǎn)頭看向傅知夏——她側(cè)著臉趴在桌上，睫毛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嘴唇微微張著，呼吸聲一深一淺，偶爾還帶出一聲小小的“呼——”。

江嶼白抿了抿唇，想笑又不敢笑出聲，只能低頭假裝整理書本，肩膀卻微微抖動著。

傅知夏睡得并不沉，隱約察覺到身旁的動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正好撞見江嶼白低著頭憋笑的樣子。

“……你笑什么？”她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有些茫然。

江嶼白立刻繃住臉，故作鎮(zhèn)定：“沒什么。”

傅妤狐疑地盯著他，忽然反應過來，臉一下子漲紅：“……我打呼了？”

江嶼白終于沒忍住，嘴角微微翹起，低聲道：“……一點點。”

傅知夏羞惱地抓起課本拍他：“江嶼白！不準笑！”

他抬手擋了一下，眼里笑意更深，卻還是乖乖點頭：“好，不笑。”

可傅知夏分明看見，他轉(zhuǎn)過身去時，肩膀還在微微發(fā)顫。

午休結(jié)束的鈴聲響起，教室里窸窸窣窣地熱鬧起來。傅知夏板著臉收拾桌面，故意把書本摞得砰砰響，余光卻忍不住瞥向江嶼白。

可他似乎完全沒察覺到她的不滿，只是低頭翻著數(shù)學課本，修長的手指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神情專注得仿佛剛才偷笑的人不是他。

傅知夏咬了咬筆帽，心里莫名有點憋悶。

——明明是他先笑話她的，怎么現(xiàn)在反倒像是她一個人在鬧脾氣？

數(shù)學老師走進教室，敲了敲黑板，開始講解今天的習題。傅知夏心不在焉地聽著，手里的筆無意識地在作業(yè)本上劃拉著。

她其實不太喜歡數(shù)學，那些公式和符號總是讓她頭暈。但江嶼白不一樣，他解題時總是微微皺眉，筆尖在紙上流暢地游走，偶爾還會在草稿本上畫幾道輔助線，干凈又利落。

傅知夏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覺得更煩了，索性翻開作業(yè)本最后一頁，開始寫她偷偷構思的小說。

——反正，他也不會注意她在干什么。

她寫得入神，偶爾抬頭瞄一眼黑板，假裝在記筆記，實則筆下不停，故事里的主角正經(jīng)歷一場驚心動魄的冒險。

“……傅知夏。”

突然，數(shù)學老師的聲音從講臺上傳來。

傅知夏猛地一激靈，下意識合上作業(yè)本，抬頭看向黑板。

“老師看你每節(jié)課都在認真記筆記，態(tài)度很好。”數(shù)學老師推了推眼鏡，語氣難得溫和，“雖然成績還有提升空間，但繼續(xù)保持這個勁頭，一定會進步的。”

教室里響起幾聲善意的哄笑，傅知夏耳根發(fā)燙，只能干巴巴地點頭：“……謝謝老師。”

她低下頭，假裝整理筆記，心跳卻莫名加快。

——只有江嶼白知道，她根本不是在記筆記。

果然，身旁傳來一聲極輕的悶笑。

傅妤偷偷瞪過去，卻見江嶼白單手撐著下巴，另一只手轉(zhuǎn)著筆，嘴角微微上揚，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慢悠悠道：

“可能是嘛……好認真哦。”

他故意拖長了尾音，眼里帶著促狹的笑意。

傅知夏氣得想踩他一腳，可講臺上數(shù)學老師已經(jīng)開始講解下一道題，她只能憋著氣，在作業(yè)本上狠狠劃了幾道線。

——江嶼白這個人，真的太討厭了！

傅知夏從廁所回來時，遠遠就看見江嶼白正低著頭，手里拿著她的作業(yè)本。

她的心猛地一沉，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間凝固了。

——那本子里，寫的是她偷偷構思的故事，而主角的原型……正是江嶼白。

“別看！”她幾乎是撲過去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慌亂。

江嶼白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手腕一抖，本子“啪”地合上。他抬頭時，傅知夏已經(jīng)死死按住了本子邊緣，指尖因為用力微微發(fā)白。

“我還沒看到...”江嶼白有些無奈地松開手，卻在收回的瞬間察覺到她異常緊繃的肩膀。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微微瞇起眼睛——她從來不會對普通的小說這么緊張。

傅知夏迅速把本子塞進抽屜最底層，又用數(shù)學課本嚴嚴實實壓在上面。做完這些，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多反常。教室里幾個同學已經(jīng)好奇地望過來，而江嶼白正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看著她。

“就...隨便寫的東西。”她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滿不在乎，卻控制不住地去摸發(fā)燙的耳垂，“很爛的。”

江嶼白忽然傾身過來，校服袖口擦過她的筆袋。傅知夏條件反射地往后躲，后腰抵上了冰涼的課桌邊緣。

“那...”他壓低聲音，呼吸間的薄荷糖氣息若有似無地拂過她耳畔，“為什么怕我看？”

傅知夏的睫毛劇烈顫動起來。她看見陽光穿透他淺棕色的瞳孔，看見他唇角若隱若現(xiàn)的梨渦，更看見他眼中洞悉一切的了然——這個認知讓她幾乎窒息。

上課鈴適時響起。江嶼白慢條斯理地退回安全距離，卻在轉(zhuǎn)身時輕輕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放學后，”他的指腹在她掌心一觸即離，“能借我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