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荼蘼
- 今天也在見詭的路上陰暗爬行
- 予杪
- 2428字
- 2023-09-28 23:59:00
周之庭的視線被一張赤紅的、沒有五官只有著一張呲牙大笑著的嘴的臉所占滿,砰地一聲跌倒在地。
他的意識與身軀都飛速麻痹,在意識消散前,他看到一雙擦的锃亮的皮鞋停在了他臉前,用腳尖抬了抬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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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
我站在無邊無際的血海邊,渾身又痛又燙,我低頭看著沒有一絲波紋的血水,看見了一個焦黑的骷髏。
骷髏沒有皮膚沒有血肉沒有眼球,只是呆呆站立在原地。
忽然,身上的燙和痛消失了,一點點血肉從我焦黑掉渣的骨骼上生長,包裹。
我手上淌著血呆呆站立在原地。
有什么東西追著我,我不知道為什么腦子里蹦出了這個想法,我開始狂奔,狂奔到干嘔,狂奔到劇烈地喘息,可是我停不下來。
我一定要跑,一定要跑,還有人在等著我。
誰在等著我?
皮肉在翻折,血肉在沸騰,我不停地狂奔,直到血肉潰散,只剩一道焦黑枯骨。
好燙。
我站在無邊無際的血海中,渾身又燙又痛。
我血肉生長。
我狂奔。
我皮肉潰散。
好燙。
我浸沒在無邊無際的血海中,渾身又燙又痛。
似乎有人在我身后叫一個人的名字,那名字很熟悉,熟悉到我想回頭。
可是我回不了頭,我背后有東西,我回不了頭。
“周狗、周狗……”
他還在呼喚著那個熟悉的名字,不知道為什么,我不再狂奔,我站在原地,垂頭看著血肉生長復又崩潰,焦黑的骷髏身軀丑陋的我想戰栗。
“周狗……”
一雙慘白的手拉住了我的腕骨,把我一點點從深埋著我的濃稠血海中一點點拔出來,他的身上一點點血肉崩散,那是無數構成血海的形狀可怖的東西在將他的血肉撕扯下來。
“周之庭,別怕,聽我說,你跟我走,不要回頭。”
他慘白而浮腫的身體上血肉消散,逐漸露出森森白骨,我焦黑的腕骨在他皺縮的指尖不斷生長出血肉,又崩潰成一團虛無。
我們走到了血海岸邊,他白襯衫下遮掩的軀體已經布滿了暗紅。
“往前走吧,他們還在等你。”
我感覺自己應該很難過,可什么是難過?
我跟著他走進了血海岸邊的荼蘼花叢,血紅花瓣在我焦黑的骷髏身軀上滑落,他身形更加萎頓,身軀幾乎揉成一團。
我應該是張開了嘴,想喊一個名字,但是我又是想喊什么?
我不知道,腦海空空蕩蕩,所有思緒都在產生的瞬間煙消云散。
花海邊有個小小的四方池子,碧波如洗,上面停著個老舊的木筏,木筏上坐著位紅衣女人,女人看著我笑,又看著他搖頭,沒有說話,只是目視著我們向前走。
越過花海,再往前走了些,有三座石拱橋,橋上漫生青苔,另一端看不見盡頭,一個魁梧的男子守在橋前,他手里長戟一揮,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怨鬼止步。”
牽著我的人走到一旁,與他低聲說著什么。
“……生魂……行行好……我……”
我看著男子怒發沖冠而起,長戟刺穿了染滿血污的白襯衫。
我該感到憤怒,可憤怒又是什么?
“周之庭,你向前走吧,千萬不要回頭。”
他的聲音低沉,溫和如舊。
周之庭……
我抬腳走上長滿青苔的石橋,路過一位端著瓷碗的婦人。
那好像是我的名字。
周之庭,周之庭……
我身后有道腳步聲,腳步聲蹣跚凌亂,似乎越來越沒有力氣。
周之庭。
我忽然想起了一切。
我叫周之庭,今年十八歲,我有很愛我的爸爸媽媽,還有個小壞蛋妹妹周芷欣,還有一個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他叫丁辰,可是他死了,死在我十八歲生日的那天夜里。
周之庭猛然醒過神來,他毫不猶豫地就要回頭看去,可一只只剩絲絲縷縷白骨的手輕而有力的按住了他的頭。
“走吧,永遠不要再回頭了。”
眼淚控制不住的從周之庭眼眶里滾落,他無聲地哭著,最后轉變為大哭,涕泗橫流。
“不要!丁辰,讓我最后再看你一眼,我連你的死因都調查不出來,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似乎有一個人貼在了周之庭背后,他的手腳自動抬起,不受控制的向前走去。
丁辰那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沒關系,周狗,別讓我的努力付諸東流。你接著向前走,別回頭。”
周之庭涕淚縱橫,一點點朝著漫天花海盡頭的一點微光走去,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變成了狂奔,那點光越來越明亮,幾乎將他吞沒。
最后,他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丁辰幾乎消散的身體站在血紅的一片荼蘼花海中,是最顯眼的一抹白。
他齜牙笑了起來,一張腫脹慘白的臉一點點變回了最初的清俊模樣。
他說:“笨比,哥早就猜到你會回頭啦。”
丁辰伸出手,一把將周之庭推進了那團刺眼的光里。
滴、滴、滴。
周之庭在身旁機械刺耳的提示音中費力的睜開了眼睛,大團白光刺得他不得不抬起手遮擋光線。
只聽噗嗤一聲,似乎是有什么東西被拔開了,周之庭感覺手背一陣刺痛。
“醫生、醫生!1603號床的病人醒了!”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肩膀,竟然比他的手還要冰涼。
在他隱約朦朧的視野中,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女人推開門匆匆走過來,把他的手從眼睛上拿下,握著他的手檢查了一陣,又插上了針。
周之庭這才慢慢適應了光線,睜開眼睛看了一圈。
周陽下巴一圈青色,正焦急地看著他,見他的目光投來,他眼眶頓時紅了,低下頭狼狽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周之庭眼眶一熱,啞著嗓子喊了聲:“爸。”
這一出聲他就嚇了一跳,這比唐老鴨還啞的聲音是他的嗎?最后的一點記憶從腦海深處冒了出來,那是一片火海,還有一只停留在他臉前的锃亮皮鞋。
“我怎么了?”周之庭抬起沒有扎針的那只手摸了摸臉,這才發現那只手被繃帶裹得嚴嚴實實,像只即將上蒸籠的豬蹄。
周陽遲疑了一下,忙轉身打開了一直放在床頭柜上的保溫壺,壺一打開就有一股親切而美味的香氣撲面而來。
周之庭認得這個味道,這是韓婉做的青菜瘦肉粥的味道。
“兒子,來,這么長時間沒吃東西,餓壞了吧,先把這點粥吃了,想吃什么你說,我跟你媽回去做。”
他在有意瞞我。
周之庭心里閃過這個念頭,可他還是順著周陽的意思點點頭,“有粥就夠了。”
他就著周陽喂過來的勺子一勺一勺慢吞吞地喝著粥,莫名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米粒軟糯,青菜微咸爽口,好吃的他想落淚。
周之庭一說話就能感覺到嗓子吞刀片似的疼,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我在醫院里住了多久?”
“也沒有很久,來,再吃點吧,看你瘦的,得讓你奶奶給你熬點排骨湯送過來,你還記得吧,你小時候最愛喝了,喝到吐了還要喝。”
周之庭笑了笑,又咽下一口粥,下一秒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臉上。
在那不銹鋼勺子圓弧狀的勺面上,一個焦黑模糊的人影倒映在上面,像具沒有血肉的骷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