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什么？”在他的質問下，對面的林微縷只露出一個堪稱無辜的表情，而這迅速點燃了林志成的怒火。

“你算計了你的弟弟！你把他弄進了局子！你瘋了嗎林微縷？我告訴你，如果你是為了繼承權，別以為弄倒了昊天我就會逼不得已選擇你。”

“我絕不會把林家交給你這種狼心狗肺絲毫不顧手足情誼的……”

“那無所謂。”

林微縷用冷淡的語氣打斷了他的咆哮。

一貫甜蜜的、似乎永遠自帶笑意的暖棕色眼睛此刻像是浸透了寒冬井水的星辰，冰冷得叫人能打出個哆嗦。

“您的林氏愛給誰給誰，我不過是為了防止自己某天神不知鬼不覺地死于一場‘車禍’，然后兇手毫無懲罰、堂而皇之地得到一切?！?

林微縷諷刺地扯開了嘴角：“畢竟我可不能指望您在我被他害死之后為我討回公道?！?

“所以我只好先下手為強。”

“而且，恕我直言，我所做的事，只不過是把林昊天做的那些齷齪事掀開而已。又不是我逼著他洗錢賄賂買毒殺人的。比起您的二兒子，我可是差得遠了。”

“你！”

林志成完全沒料到林微縷居然就這么認了，他本來以為對方會不承認林昊天的事情是她所為。

可誰知道，她似乎完全不顧及自己這個做父親的權威，毫不掩飾地承認了她在這件事背后的推動。

這似乎意味著……

林微縷根本不在乎。不在乎林家其他人的感情，也不在乎林氏的利益。

哪怕他謀劃著繼承林氏，他都不該這么大喇喇承認。畢竟最終的決定權是在林志成手里的，作為長女的林微縷應該尊重甚至討好林志成，可她沒有。

當林志成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一股寒意猛地竄了上來。

他瞪視著林微縷，像是第一次認真地、用一種審慎的態度在打量她。

然后他很快察覺到了更多。

比如自己這個女兒、禮貌的笑容下殊無敬意的眼神，以及嘴角一種介于愉快和幸災樂禍之間的微表情。

林微縷樂見林昊天、林志成，甚至林氏如今遭遇的困境和痛苦。

她為此毫不羞愧，并且感到快樂。

這個發現讓林志成陡然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憋在了嗓子眼，吐不出也咽不下。

作為林氏絕對的掌權者、整個商業帝國的帝皇以及家庭中說一不二的家主，林志成甚至不曾費心掩飾自己性格中的獨斷和霸道。

更不需要掩飾自己的喜好。

比起林微縷的母親他更喜歡王曉玲，比起小時候會不斷質問他為什么這么快另娶、為什么有這么大一對私生子女的夏林微縷，他更喜歡林昊天。

他不介意承認這一點，并且對小時候的林微縷的憤怒和悲傷并不上心。

在林志成看來，自己沒有虧待林微縷。作為自己的長女，林微縷比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人都幸福太多，她生來就可以享受最好的一切，不用為錢費心，擁有最好的資源。

而這樣的生活，是他林志成提供的，所以林微縷應該感激。

這個孩子享受林氏帝國的財富和榮譽，而這些是林志成創造的，所以林微縷沒有資格對林志成的喜好和做法提出異議。

至于說，為什么林昊天可以理所當然地享受寵愛，享受更多的關注，林微縷則不能，林志成甚至不覺得這是個問題。

就像有些人生在貧困的非洲大陸飯都吃不飽，而你林微縷則含著金湯匙出生一樣，這個世界就是這么不公平，你由我不喜歡的女人生出來，自然就沒資格奢望和你弟弟一樣的待遇。

這是林志成的邏輯和哲學。

在林微縷只能依附他生存、毫無自己的力量時，即便不正確也沒有人能撼動。

但現在，他已經成年的女兒露出了獠牙，也同樣選擇用她自己的邏輯和想法主導一切。

就像他林志成的意志無法被撼動一樣，你也沒辦法去影響一個不再信任你、不相信你的孩子。

林微縷坦然地站在他面前，臉上保持著禮貌的冷淡：“您如果不允許我繼承林氏，我可以辭職，可以徹底離開并且聲明絕不回來?！?

“但您讓我放棄報復林昊天？抱歉，我做不到。我不允許一個試圖謀殺我、和我有著深仇大恨的人好端端活在監獄外頭?！?

“而且，我建議您，最好不要試圖給他減刑、把他早早弄出來?！?

“畢竟對我來說，讓林昊天得到法律的制裁，我才算是消氣了。而如果他沒得到應有的懲罰就又出來了，我的報復是不會完的?！?

“當然，父親您手眼通天，我相比起來太嫩了，可能博弈不過您。”

“但是……”

林微縷的笑容逐漸加深，看在林志成眼底，竟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您投鼠忌器，想保住林氏的名譽和股價，又想保住林昊天，可我無所顧忌。既然您說林氏不打算交給我，那它就和我無關。我不在乎報復林昊天會影響林氏多少。”

林志成仿佛被釘在了椅子上，一根指頭也抬不起來。

他看著眼前的女兒，覺得陌生到了極致。

這個一向被不在乎、被從小放養的孩子，終于長成了擁有尖齒利爪的洪水猛獸。

讓他心生恐懼的同時，也不得不在理智中不甘地承認。其實，這個孩子，可能才是所有子女里，最像自己的。

她足夠狠，行動力足夠強，在做出這一切之前甚至自己都毫無察覺。

有手腕，有膽魄，有決心。

她是個合格的繼承人。

屬于叱咤商海幾十年的“林總”的那一部分，在大腦中提示著林志成。

他強忍著手指的顫動，忍著心頭的痛苦和悲哀，在沉默良久后依舊像是那個一貫殺伐果決的掌權者一樣，開口道：“你說，林氏與你無關，你就不會顧及它。那么如果……林氏交給你，你能保證不會再意氣用事、不會仇恨我所創造的這一切嗎？”

“能保證會努力將它帶上下一個高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