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元隱青和喬溪月的臥室。
喬溪月從午睡中醒來,看見丈夫還坐在陽臺的搖椅上,保持著她午睡前的姿勢。
“看什么呢?這么入神?”喬溪月蹲下身來,扶著元隱青的膝蓋問。
元隱青從思緒中回過神來:“醒了?”
他摸了摸妻子因為午睡而有些毛躁的齊肩卷發。這頭發還是過年前,妻子和黎蕊一起去市區做的,說是懷舊,特地做了個港風的卷發。
他的妻子確實也適合卷發,現在趴在他膝頭的樣子,別有風情。
他拉起她,抱在自己腿上。
“餓不餓?要不要吃下午茶?”元隱青問。
喬溪月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四點了:“不吃了,不然晚飯吃不下?!眴滔吕砹死碓[青的衣領,“你還沒說看什么呢?”
元隱青有意隱瞞:“沒什么......剛剛看到小沈和滿滿過去了,進了王家?!?
喬溪月笑:“原來是王家老太太在炸東西??!我說哪里飄來的香味。”
喬溪月趁機跟丈夫說了說王家的情況。末了,定定地看著丈夫,再次問道:“老公,你是不是想要復出拍戲?”
雖然元隱青沒說,但是兩人結婚多年,對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另一方就知道什么意思。
元隱青聞言,一時有些發僵。
喬溪月摸著丈夫的下頜說:“上次去客串,雖然說是為了彌補女兒戀情曝光帶來的損失,但是我知道,你心里還是想拍戲的對嗎?”
元隱青有多愛演戲,又有多會演戲,她這個做妻子是知道的。
就如年前的那幾場客串,她到現在還記得阿青戲里戲外判若兩人的模樣。
裝造、戲服一加身,進入片場,他就完全變了個人。
一入戲,他就變得鮮活起來,像破開巖石的嫩草,像屹立山巔的松柏,有著蓬勃的、磅礴的生命力。
而沒拍戲的這十幾年來,除去生病的時候,其他時間他溫柔體貼周到,愛她、愛孩子、愛他們的家。
但是她總感覺少了點東西。
那樣東西叫情緒。
多變的、鮮活的,證明人是人、證明人活著的情緒。
想到這里,喬溪月眼角不禁有些濕潤。
元隱青摟著妻子的腰,埋進她的肩窩,吸了吸令他安穩的氣息,說:“是,我想。”
元隱青松開喬溪月,看著她:“皛皛,我想回去,雖然我們現在不愁吃穿,但是我總想找點事情做,我不想每天都無所事事,我不想找不到自己存在的價值......你明白的對嗎?”
喬溪月當然明白,工作是證明一個人價值的最佳途徑之一。
“你也知道,我這個人,除了演戲,其他的好像也不會?!痹[青頓了頓,“而且,我們女兒不久后就要結婚了,要是生了孩子,她估計會忙到更晚了?!?
有好幾次的深夜,他都看見女兒房里的燈亮到很晚。
“我想給她多存點錢,讓她以后能有更多的選擇。你放心,我就拍到她生孩子,她生孩子了我就不拍戲了,就留在家里帶孩子......”
喬溪月鼻頭發酸,她靜靜地聽著丈夫說話,說他的擔心、說他的焦慮、說他的計劃。
末了,元隱青小心翼翼地問:“好嗎?”
“好!”喬溪月頭靠在元隱青的肩頭,“那我們就拍到滿滿生寶寶?!?
“皛皛,我還想和你說……”
喬溪月知道丈夫想說什么,抬頭看他:“你不想我跟著嗎?”
想!當然想。
元隱青解釋:“我就是怕你累著?!?
“不會,”喬溪月說,“只要我們在一起,我就不覺得累?!?
*********
晚上,姜舒綠腳步歡快地回自己房間。
“哎呀媽呀!”姜舒綠看著在自己房間的媽媽,“媽媽,你嚇死我了!”
姜舒綠拍著胸口的位置,安撫那顆因被嚇到而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心。
“我這不是在等你嘛!”
身穿睡衣、盤腿坐在床上的喬溪月揭下臉上的面膜,對折了幾折,然后滿臉涂了一遍,愣是把剩余的精華液用了又用,最后才舍得把快干凈的面膜遞給女兒扔掉。
姜舒綠接過,扔向書桌下的垃圾桶:“難得哦媽媽,你竟然不用陪我爸!”說完,她一邊抽了張紙巾擦手,一邊把手機放在桌上。然后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了下來。
“哎呀!那也要陪陪我們的寶貝女兒嗎!媽媽我這叫雨露均沾!”
姜舒綠假笑,控訴道:“那你沾得也不均勻!”
這話說的喬溪月這個當媽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坐立不安地左右晃了晃身子,調整了一下盤著的腿,艱難地開口:
“滿滿啊......媽媽知道,你從小就吃了很多苦......”
姜舒綠一聽連忙打斷:“停!媽,我哪里吃苦了?”
喬溪月一愣。
姜舒綠繼續說:“阿婆對我好得不得了,舅舅舅媽、大姐大哥小弟也是,他們都對我很好很好的!我真沒吃什么苦。”
喬溪月眨眨眼:好像是的。
“呃......”喬溪月找補到,“你從小就跟著我們跑劇組,居無定所的......”
“那也不苦啊!”姜舒綠再一次打斷,“你和爸爸給我吃最好的、穿最好、要什么給什么;劇組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對我也挺好的,跟我玩,給我買零食,我哪里吃苦了?”
姜舒綠的童年雖然是在劇組度過的,但是說實話,她小時候真的過得挺開心的。
喬溪月眨巴著眼:好像也是的。
那這要她怎么接著往下說?!
喬溪月舔了舔唇,她覺得跟女兒兜圈子太累了,干脆直奔主題:“那個......你爸想復出去拍戲,你覺得怎么樣?”
姜舒綠抿了抿唇,垂下眼簾。
喬溪月就怕看到女兒這樣,她趕緊松了腿,坐到了床沿,著急解釋:“滿滿啊......其實你爸他......就是太閑了,你知道的,人要是太閑容易發霉......我們就是想找點事情做......你也知道,多出去走走看看,對你爸的心情是好的?!?
聽著媽媽小心翼翼的解釋,姜舒綠抬起眼簾,扯了扯唇:“你們去吧!”
“???”喬溪月詫異。
女兒這么好說話?她不是一直很反對爸爸復出拍戲的嗎?之前在BJ還哭鬧來著。
喬溪月扯了扯嘴角:“寶貝啊,你要是有什么話想說的一定要說出來!千萬別憋著!哭鬧打滾兒都可以!”
姜舒綠哭笑不得:“還當我是小孩子啊?還打滾兒!”
“你就是七八十歲了,也是爸爸媽媽的寶貝!”喬溪月道。
姜舒綠看著自己的媽媽,她發現,媽媽回國的這近半年來,漂亮了許多。
說句容光煥發都不為過。
其實她媽媽挺不容易的,婚前順風順水,結婚后也過了好幾年幸福的生活。
但是自從爸爸患上抑郁癥后,媽媽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媽媽看著爸爸厭世、抑郁、自殺。
不知道媽媽當年看到地板上流滿爸爸鮮血的時候,是怎樣克制著恐懼和慌亂捂住她的眼睛把她抱到隔壁鄰居家的。
不知道媽媽又是經過怎樣的天人交戰,最后忍痛送走她,不離不棄地陪著爸爸,甚至不惜漂洋過海,去到陌生的國家十幾年,只為爸爸能得到最好的治療,引著爸爸走出抑郁。
這十幾年中,她的媽媽極少有自己的生活,每天的生活都圍著生病的丈夫轉悠。
回到荔山的這五個多月以來,她才有了自己真正的生活,找回了以前的自己。
她和阿婆一起刺繡,和花婆一起種菜,和舅媽一起逛街做美容,和舅舅一起斗嘴甚至為了遙控器大打出腳......她的媽媽終于有了除了爸爸以外的世界。
她臉上的笑容真摯、純粹,甚至有了少女般的天真。
姜舒綠看著媽媽臉上的陪小心,心里沒由來得一陣心酸。
她的媽媽不應該這樣顧慮重重。
她的媽媽更不需要在丈夫和女兒之間左右逢源。
“媽媽,你們去吧!”姜舒綠認真地說,“只要你和爸爸覺得開心,想去就去。但是一定要注意休息,別太累了,你們都不年輕了?!?
喬溪月試探地問:“真的?”
“嗯,真的。”姜舒綠點頭。
喬溪月大大地松了口氣:“寶貝,謝謝你!”喬溪月拉著姜舒綠的手,跟她保證,“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爸接那種大起大落的戲......”
看著媽媽眼角飛揚的神采,姜舒綠笑得杏眼彎彎。她的媽媽就應該這樣,開心,神氣。
*********
次日一早,喬家飯桌上。
喬溪月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開口宣布:“阿青打算復出了?!?
大家齊齊看向元隱青。
元隱青放下筷子,并用大拇指抵齊筷頭:“是的,若是有合適的劇本,我打算去演?!?
在場的人都看過元隱青演的《亂紅塵》,知道元隱青是天生的演員,適合吃演員這碗飯。
尤其是姜至柔母子,這兩天甚至很有默契地找了女婿(姐夫)以前拍的電影來看了個遍。
大家都為元隱青的復出高興。
喬既白大大咧咧:“姑父,你要是出去拍戲了,能不能帶上我?”
黎蕊一個眼刀飛過去:“帶上你去添亂嗎?”
喬既白不死心:“我這不是沒看過拍戲嗎!”
“怎么不見得你跟沈最提這事兒?”喬縉云覺得弟弟去了也是添亂。
“我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我敢跟沈最提?!”喬既白撇撇嘴說。
黎蕊說:“那你就敢跟你姑父提?”
喬既白笑呵呵地說:“這不是想著姑父疼我嗎?”
還真是,喬既白嘴甜,人又憨傻憨傻的,沒事就跟元隱青說他們四小只小時候的糗事,元隱青又愛聽,一來二去,兩人情似父子。
“可以,到時候你要是想來探班,提前跟我們說就好?!痹[青對于這個小外甥的提議自然是同意的。
因為喬既白的插科打諢,大家都沉浸在愉悅的氛圍中,吃完了剩下的早餐。只有姜至柔,看似慈祥的面龐下隱藏著擔憂。
她看看女婿,看看女兒,視線一轉看向小孫女滿滿。
杏眼里的擔憂之色盡顯。
*********
三月份的陽光明媚又燦爛,但是一點也不灼熱刺眼。
金燦燦的陽光照在喬家的玻璃房上,折射到房內,為房內的木質桌椅架子等抹上了銀白色的亮光。這亮光溫柔、清淺,如微風之下蕩漾的碧波。
除了黎蕊在書房忙工作,其余的喬家女性都在玻璃房內——繡枕巾。
春天了,姜至柔想給家里的人都換個枕巾花樣。
姜至柔看了眼正忙著說說笑笑的兩個孫女,她用腳踢了踢女兒喬溪月的腳。
喬溪月停下手中的繡花針:“?”
姜至柔小聲說:“滿滿爸爸復出拍戲的事情,你們問過滿滿了嗎?”
畢竟小孫女對她爸復出拍戲的反應有多大,全家人都知道。
喬溪月看了眼女兒:“昨晚問過了,她挺支持的?!?
“滿滿能想通就再好不過了。”姜至柔問,“那女婿出去拍戲對他病情會不會......”
會不會有影響?
喬溪月知道媽媽的意思:“放心吧媽,阿青經過這一遭,會更容易區分工作和生活的。再說,這不是還有我嗎?”
姜至柔點頭:“你們看著辦,累了就回家,反正家里不差你們吃喝。”
喬溪月笑,歪在姜至柔肩膀上:“知道了媽媽?!?
父母在,子女永遠有歸處、有依靠。
玻璃房內,喬家女的各色笑聲、說話聲不時從門縫處溜出來,與和煦的陽光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