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廿三低頭喝了口粥，仔細斟酌了一下，驀然抬頭道：

“阿媽啊，咱們搬到內地去住怎么樣？”

改變港島困難，改變自家容易。

考慮太多是沒有用的，先從小事做起，一步一步向前走吧。

見山開路，見水搭橋，遇到困難便解決困難，只要腳踏實地往前走，日有所進，終有抵達成功彼岸的一天！

“誒？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去內地?。俊?

“回歸了嘛！你不想回老家看看嗎？”

“回老家啊……當年我跟你外公外婆來港的時候，還是小孩子，現在都幾十年了，早把這里當老家了，還有什么可回的？再者說了，人家都是衣錦還鄉，咱們一群窮鬼，回去被人嘲笑咩？”

“行，那不回就不回。”老人家故土難離，展廿三當然理解，所以迂回了一下，“不過我打算把四六送過關去深市讀書，她在那邊也沒人照顧，阿媽你就辛苦一下嘍？”

“我不去！”這回輪到展四六不愿意了，“我在學校讀的好好的，干嘛要去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

“呵，你連1949年新中國成立都不知道，再讀下去，也沒什么意思。阿媽你說呢？”

“對啊，1949年新中國成立，這么大的事情，就連我這種老太婆都知道，你們學校不教的咩？”

“呃……好像有提過吧，我不記得了。就因為這個，你就讓我轉學？”展四六滿面驚詫，看著突發奇想的哥哥，懷疑他是不是腦袋被打進水了。

“這還不嚴重??？”展廿三把眼珠子一瞪，伸手比劃著訓斥起來。

“真正重要的東西不教，凈教些沒用的東西，洋鬼子自己都滾了，咱們還學他們的歷史做屁??！”

“咱們又不是什么大戶人家，也沒錢供你出國留學，沒必要去那里平白浪費錢嘍！”

“吶，你不是羨慕別人家房子大嗎？”展廿三繼續循循善誘。

“深市那邊的房價只有幾百塊一尺啊，咱們把這破房子賣了，去那邊買個大房子，你有自己的臥室，還有獨立衛生間，難道不好嗎？”

展四六頓時便猶豫了起來，誰不想住大房子啊，但是她也分外舍不得自家四六姐的名號。

在學校里面，被一眾小姐妹前呼后擁、眾星捧月一樣的感覺，那可不是一般的爽??！

左右為難，真的是左右為難??！

眼見自家小妹似乎有動搖之勢，展廿三立即便往上加碼。

“吶，我就跟你說實話吧！”

“這次你哥我受傷，為了治傷，花了不少錢，如今咱家的存款已經用光了，實在是交不起學費了?！?

“也就深市那邊的學費便宜，你過去后，還能繼續念書，否則的話，家里就只能去借貴利了?！?

展四六心頭一驚，阻止的話頓時脫口而出。

“不要借貴利，那東西還不完的啊！”

“我知道了，我去內地讀書就是了?！?

阿媽在旁邊冷眼旁觀，也沒有拆穿展廿三的謊話，等女兒做了決定之后，她才皺眉道：

“讓四六去內地讀書也好，官立學校太爛了，根本就考不上大學?！?

“我過去陪著也沒什么問題，不過賣房子這個事情，還是緩緩吧！”

“內地那邊好像很窮，吃住應該都挺便宜的，我們過去租個房子住也可以，到時候我弄些早餐來賣，應該也夠一家花用。”

“學費……”她目光在女兒身上閃了一眼，沒把展廿三的謊言戳穿，“就交給你這個做哥哥的來出嘍！”

“學費我出沒問題，不過租房子總不如自家的自在。馬上經濟危機就要到了，房價到時候肯定大跌，不如趁現在房價高，賣掉在內地買大房子嘍?！?

“那你的工作怎么辦吶？房子賣掉，你住哪里??？”

“平日里我也大多是在劇組里住，真正在家里住的日子其實也不多，我租個鴿子籠就好，沒必要把房子空在這里?！?

眼見兒子不開竅，阿媽索性便把話點明了。

“衰仔啊，你忘記啦，這房子是在你老豆的名下，賣房子得他簽字?！?

“你也不想想，就他那個爛賭鬼，拿到錢會去深市房子嗎？”

“他只會去爛賭??！”

展廿三當然知道這點，也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堅持要賣房子。

因為在他的記憶之中，雖然他這次傷的不輕，花費不少，但靠著武行里面兄弟們幫襯，挺過來是沒有問題的。

但一個多月之后，他那爛賭鬼老爹，便在賭桌上大輸特輸，不但把家中所有的錢都給輸光了，便連這破房子，也都給輸了出去。

這才導致了小妹的輟學，以及后來一連串悲劇的發生。

這房子是展廿三的爺爺留下來的，他老豆當年年輕的時候也是個能干的漢子，阿媽心靈手巧，制衣做飯都很出色，一家人多年來也積攢了些家底。

但自從展爺爺過世之后，這十來年展老爹無人管束，漸漸染上了賭癮，家境每況愈下。

后來展廿三拜師入了武行，十五歲就輟學出來搵口飯吃，全是拜這爛賭鬼老爹所賜。

展老爹每年大半時間都是在外面廝混，只有輸光了，沒錢了，才會跑回來混口飯吃，順便搜刮一下家里，偷家里的錢再去賭。

展家的門鎖換了都沒用，那老東西直接拿錘子砸門進來亂翻，到時候還得修門，更麻煩。

沒辦法，展家只好把錢什么的都藏的嚴實點，防止被他翻出來。

展廿三小時候拿他沒辦法，后來練了武，身體也壯了起來，在展老爹回來的時候好好的“孝”了一把。

自那以后，展老爹不敢再隨便出現在家里了，但他也沒放棄，偶爾覷準了展廿三不在家的時候，回來欺負展媽媽，搶錢繼續去賭。

展媽媽不是沒想過離婚，但是沒辦法，人找不到，律師費也給不起，只好這么湊合著過，就當這老家伙是間歇性天災。

后來他把房子輸了出去，來收屋的是財務公司的人，展家惹不起，只好乖乖離開這住了幾十年的老房子，在深水埗租了個小單間生活，學費什么的，自然就更加沒有了。

若不是他后來幡然悔悟，用性命替展家擋了一劫，展廿三家中供奉的靈位中，肯定連他的名字都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