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去問尚書令，相國是否差人送奏章進宮？”

“喏。”

荷香快步走出正陽宮主殿。

尚書令是少府的屬官，負責宮中文書的發啟、呈送，因要在宮內行走，一般由寺人擔任。

南韻認為許來遲若已差人將奏章進宮，必然會先送到尚書令，再由尚書令轉送過來。

從正陽宮走到尚書令當值的宮殿，約莫需要一炷香的時間。荷香一來一回，便過了半個時辰。

南韻等的焦急，好不容易等荷香回來，見荷香兩手空空，身后又無抬奏章的寺人，忙問：“奏章呢？”

“稟陛下，尚書令說今日無人送奏章進宮。”

“不可能，相國昨日答應朕，今日將先帝批閱過的奏章送進宮。”

荷香低著頭，沒說話。

南韻問：“問衛士令了嗎？”

衛士令是衛尉的屬官，統領諸宮門衛兵，許來遲若已差人將奏章送入宮里，今日當值的宮門衛兵，定然知曉。

“陛下恕罪，奴婢這就去問。”

荷香剛走到殿門，南韻將其叫住。

“罷了。”

問了也是白問，許來遲昨日肯定是礙于阿母在場，才答應她。

許來遲壓根就不想教她，不然這一年里，許來遲為何不主動履行輔政大臣的職責？

還有，皇兄在位時，許來遲也未曾履行過輔政大臣的職責，僅利用輔政大臣的身份和父皇給他的昭公劍，排除異己，擅權專政。

許來遲這個奸佞小人，果然就是想篡位。

南韻氣憤暗罵，緩了會，將荷香一干侍女趕出正陽宮主殿，關上殿門。

裝模作樣的摔了幾個東西，南韻嫻靜的端坐在軟榻上，蔥根似的食指沾著茶水，在小桌上寫下一個小篆字體的通，再寫簡體字的通。

即便夢里的所見所聞都深深的刻在南韻的腦袋里，其中包括當時沒記住的字，但南韻認為親手寫出來，能讓她更加自如的使用夢里的字，從而盡快減少對夢里許來遲的依賴。

寫著寫著，南韻心里忽然升起一個想法——

夢里的文字雖然看上去怪異、簡陋，不具美感，但同樣的字，夢里的文字不僅書寫簡單，學習難度也比學小篆小。

若是讓大魏的稚童都學習這種字，不僅能降低稚童們識字的難度，提高學習效率，也能讓稚童們少被先生打手板。

南韻幼時學字，就沒少因為寫錯字，被先生打手板。

有幾次她的手被打的都沒法拿筷子。

當然，重要的不是少打手板，而是降低識字難度，提高學習效率。

這意味著大魏的讀書人將會成倍增多，于國有大益處。

南韻作為“改進”字體的人，也會為所有讀書人尊崇。

到時，許來遲就算想要篡位，也得掂量掂量。

現在的問題是，她該如何瞞著許來遲推廣此字？

若是讓許來遲發現，定會被他占為己有。

南韻凝眉思索半響，打算等晚上去夢里，問夢里的許來遲。

……

……

相國府，政事堂內室。

燭光幽幽，許來遲身著白色里衣，端坐在軟榻上，完善他以商鞅變法中的軍爵制為藍本，結合大魏軍隊的實際情況，制定的二十一等爵制度。

月冬穿著薄紗中衣，繡有荷花圖案的小衣在朦朧中岌岌可危。她跪坐在許來遲身后，輕柔的按摩許來遲的肩膀、脖子。而另三位侍女，都讓許來遲遣去休息。離開前，她們看著月冬，眼底充滿了羨慕。

月冬留意到她們的羨慕，心里很是無奈。

她知道她們在羨慕什么，但公子對她的恩寵，真不是她們想的那樣。

公子壓根就不愿意碰她。

一開始，月冬認為是自己長得不好看，后來見公子從不去勾欄，對那么漂亮的未婚妻也是無所謂的態度，月冬不由懷疑公子可能真如府里姓柳的女管事猜測的那般，對女人不感興趣。

這讓月冬心里甚是著急，迫切想按照柳管事說的，讓公子知道女人的好。

但現在的問題是，公子不給她機會。

月冬抿嘴看著許來遲厚實的肩膀，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點，再緊張地抬起右手，剛碰到許來遲的耳朵。

許來遲忽然出聲道：“冬兒，我今日是否有事遺漏了？”

月冬嚇了一跳，輕呼口氣，略微思索的說道：“回公子，公子還沒有看今日宮里送來的暗報。”

宮里的暗報的確沒有看，但許來遲覺得不是這件事，沒多想，繼續完善二十一等爵制度。下一秒，許來遲察覺到月冬在按摩他的耳朵，癢癢的。許來遲動了下頭，月冬帶著緊張的解釋隨之而來。

“公、公子，奴婢聽說這樣能緩解疲勞。”

“不用，按脖子。”

“喏~”

約莫過了一炷香，許來遲放下毛筆，吹了吹未干的墨水，卷起來，裝進布筒，系上繩結，遞給月冬。

月冬雙手接過，將其放入一個二十四寸的印有花紋的木盒。

木盒里盡是用布筒包裹，做好標記的竹簡，上面的內容都是許來遲這兩年寫的有關變法的詳細內容。

變法雖說向來是大刀闊斧，轟轟烈烈，但追隨許來遲的人，尤其是軍隊的主要將領，都是三公九卿的后代，許來遲自然不會像前世歷史上某些變法大臣，不顧實情，簡單粗暴的亂來，弄的最后追隨者都反對他。

許來遲目前采用的是潤物細無聲、溫水煮青蛙的辦法，一點點變革。

比如今日的改革，讓他們覺得自己的利益受損了，明日頒布的政策，就得讓他們認為未來可期。

許來遲獨掌大權的這兩年，每天都像是在走鋼絲，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死無葬身之地。

好在政思官制度已經在魏軍完全落實，在最底層的士卒里扎了根。

魏軍里上至頂層將領，下至士卒經過兩年的政思教育，已有一批人成為了許來遲堅定的支持者。

圖強雪恥的聲音也成了魏軍主流。

許來遲現在只待將支持者們一點點的安插到軍隊的關鍵位置，就可以進行其他方面的改革。

伸懶腰，扭脖子，許來遲端起溫茶，喝了一口。

月冬從腰間取下一個漆紅色的竹筒，擰開蓋子，從里拿出一卷粗糙泛黃的紙，放在案牘上。

許來遲放下茶杯，拿起這卷他命人研究兩年才弄出來的紙，打開，看上面有關南韻今日言行的內容，當看到南韻命荷香去問尚書令有沒有奏章時，他這才想起來忘記了何事。

“冬兒，明日一早讓晉易派人，將元和一年一月的奏章，送于陛下閱覽。”

“喏。”

月冬瞄著許來遲，小心翼翼的問道：“公子，現在就寢嗎？”

“嗯，你……”

“需要奴婢伺候嗎？”月冬弱弱的說道，“伺候公子是奴婢的天職，公子可否別再拒絕奴婢？”

“不用，你回去休息。”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