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微有些頭大地看著半空中那仙風道骨,白發飄飄的……老頭子。
其實他面相看上去不老,只是他貼著個白胡子,非要把自己弄成一個老頭,還美名其曰這是成熟的魅力。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溫微那用傳送符送走的妖獸的降落地的主人,青云門掌門,鳳嵐的大師兄,楊清風。
方才君樓丟下一個地址,便帶著白瀲瞬移遁走,她連反應也不能,樓下的楊清風已經打將上來,無奈之下她只能先帶著黎終躍上高空,防止等會打起來傷及無辜。
只不過楊清風看見對面的人是她,便收了神通,只臉色不好地在她和黎終之間來回巡視。
溫微先讓看上去很難受的黎終扶著她站在身后的劍上,才尬笑著沖他擺手:“好巧啊師兄,你也來這劫富濟貧啊?”
楊清風先是白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黎終,星瞳圓睜:“鳳嵐,這是誰?”
溫微現在是頂著鳳嵐皮的冒牌貨,秉承著多說多錯的原則,她言簡意賅地道:“下山后新收的徒弟。”
“他身上有妖氣。”楊清風戒備道,“你難道沒看出來?”
“看出來了,我也是來此地抓妖的,只不過那妖狡猾,傷了我小徒弟逃了。”溫微簡單地說道,遮掩了白瀲的事。
楊清風對于鳳嵐是無比信任的,聞言點了點頭:“可需要本座幫忙?”
“不必了。”溫微搖了搖頭,身后黎終似乎顫抖著腦袋倒在她背上,幾聲悶悶的痛呼讓溫微的心下意識抽動了一下。
她背過手捏住他的手腕,開始給他輸送靈力。
楊清風見溫微拒絕,也不再堅持。
“月笙呢?”楊清風沒看到白瀲,詢問道。
溫微看他沒有提及她丟了頭妖獸的事兒,便順坡下驢道:“她啊,小丫頭貪玩,去小鎮上買東西去了。”
和君樓的交易能告訴他嗎……
溫微覺得不能。
“既然如此……”楊清風聞言點了點頭,面色突然從和藹變成了暴怒:“鳳嵐!你知不知道千蟑足獸把本座新砌的地板都踩壞了!?”
溫微被他嚇了一個哆嗦,干咳兩聲把黎終拉到身后,笑的諂媚:“師兄,我那也是救人心切,當時若不用傳送符把它送走,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在它的腳下,我把它傳到師兄那,不也是相信師兄可以制服它嘛,哈哈哈,哈哈哈。”
“師妹說的有道理呵呵。”楊清風一邊笑一邊氣的差點把自己假胡子給揪掉,“人你救的,擦屁股的可是我!給錢!”
溫微一聽到錢,那為數不多的理智直接煙消云散,她擺出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搞笑!我像是有錢人嗎?要錢沒有,要命……要命也不給!”
“嗤。”
一聲微不可查的輕笑聲,從她身后傳來。
溫微心中雖然驚訝,但是止住了回頭的念頭。
而楊清風看著她身后剛剛閃過一瞬笑意的少年,張大了眼:“不對……這怎么能是你新收的徒弟,你騙誰呢?十五歲的筑基期……怎么可能是剛接觸修煉的人有的修為!”
十五歲!
筑基!
溫微聽的心里是一跳又一跳。
這孩子長這么快,修為還竄的如此容易,肯定不是凡人小孩啦……
最后一絲僥幸心理破滅,溫微無奈地接受了事實。
他果然就是……
快讓她想想,她該怎么辦?
黎終聞聲,抬起頭,越過溫微的肩膀,冷眼看著楊清風,道:“是師父教的好。”
哎嘛這話說的。
沒想到還是個面冷心熱的,臉上雖然嫌棄她,但心里卻是這么想她的嗎?
嗯,有點開心。
但很快溫微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不管她如何軟磨硬泡,楊清風死活要帶他們回山門。
他語重心長:“鳳嵐啊,這幾個月不見,你這修為又長了啊,都快超過本座了,無機淵異動不得你親自去看看?”
……少騙人!
明明是他看出來了這件事勞心費力沒有好處不說還極有可能把自己搭進去才來找鳳嵐當怨種來的!
溫微笑容勉強:“我正在帶徒弟們歷練呢,中途破壞對他們修行有損,況且有你在,哪有我什么事兒啊。”
可惡,實在不行她就拎著黎終先跑,反正白瀲在君樓那里,諒楊清風尋遍整個人間也找不到白瀲。
“沒事啊,本座可以幫你繼續帶他們,不妨事。”楊清風笑里藏刀,“我知道鳳嵐你一向以守護天下蒼生為己任,這無機淵封印一旦被破,妖魔蜂擁而出,天下即將遭難啊!你難道忍心不管?”
別想ICU她:“師兄,天下蒼生,千萬人是蒼生,一人也是蒼生。”
說完這話,她感受到一股視線在專注地盯著她。
溫微看向一旁的黎終,有些驚訝地發現他的眸光中帶著一種懵懂。
溫微斂眸,繼續道:“況且這件事,并不是非我不可的不是嗎?我知道無機淵異動關系天下,但是為什么這件事牽扯這么廣,到最后卻只讓我們青云門來解決?仙盟那么多門派,為何只因為我青云門勢頭最好就要一力承擔?”
“師妹……”楊清風顯然不是很認可溫微的話,“你今日怎么回事,你以前絕對說不出這種話……”
溫微身體一僵,壞了,光顧著推卸責任,估計要ooc了!
“師父。”此時,黎終忽而開口叫她。
聽到他的聲音,溫微和楊清風都轉過頭去,看見他站在霜風劍上,蹙著眉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短了,師父陪我再去買一件。”
這是前天剛買的,小兔崽子你長得太快了啊!
溫微點點頭:“好。”
楊清風不可思議:“……鳳嵐?”
溫微見楊清風還是那般態度,只是眉心皺起,她知道今日這事兒是絕對善了不成的了,嘆口氣道:“師兄,我會去的,等我帶著他們歷練完,估計至多半個月吧,我會去無機淵的。”
去是肯定要去的,現在白瀲還在君樓手里,他要做什么她現在還沒什么頭緒,但他的老巢他總是要回去的。
“半個月也太久了吧?”楊清風還是有些不滿意。
“我只能盡量快。”溫微很為難的樣子,“這附近有一只大妖,我看著需要一段時間。”
楊清風一拍大腿,仿佛聽見了什么好事,笑道:“要只是除妖的事兒,你早說嘛!我不在這呢嗎,咱倆雙劍合璧天下無敵好嗎?!那妖怪在哪兒呢?咱早打完早走。”
誰要和你雙劍合璧,呸!
溫微一陣惡寒。
“師父。”后面小孩還在催命,“我要買衣服。”
“那你先在這等會吧。”溫微被兩邊催的焦頭爛額,索性擺爛,對楊清風道。
楊清風疑惑:“為什么?”
溫微抱臂,沒好氣地道:“我先給我徒弟買身像樣的行頭去。”
天大地大,倆徒弟最大。旁人的事,都要靠邊站。
楊清風:“……”
溫微剛帶著黎終御劍飛起來,楊清風在后面歘一下子跟了上來:“本座跟你們一起去,你休想甩掉本座!”
就在那一瞬間,溫微似乎察覺到了身前那十五歲少年身上散發出來的極為囂張濃厚的怒意。
他剛才一直忍耐,到現在是忍不住了?
溫微觸電一般縮回手,霜風劍歪了歪。
黎終察覺到了。
少年單薄的身形在劍上轉了個身。
他竟然和她眉眼齊平了。
“師父。”他的聲音第一次平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煩躁,“我不喜歡他。”
溫微點了點頭,小聲回他:“我也不喜歡,牛皮糖。”
這話仿佛取悅了他,他薄唇輕勾,那緊皺的眉頭都松開了,渾身那盛極的怒意都消散了下去,又恢復了一身冷漠:“師父,我們想辦法甩開他?”
“不太好辦,他修為比我高一點。”溫微小聲回答,開始認真思索這個可能性。
“傳送符怎么樣?”黎終興致勃勃地建議。
溫微撓了撓下巴,眸子發亮:“可以試試!”
這小孩,在眼睫垂下來時,因為遮住了那過分銳利的棱角,再配上那順下來的墨發,乖的不可思議。
他很少笑,今天怎么會這么開心?
溫微心里亂七八糟地想著,手上卻不慢地翻著花手取符結印。
黎終伸手環住溫微,擋住了楊清風的視線。
溫微一下子進了他的懷里,少年身上衣服的皂香和清冷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她身體有些僵硬。
他要干嘛?
黎終抬起下巴,囂張地對上楊清風的視線,半點不懼怕地說道:“這是師父給……我的歷練。”
不想死,就滾遠點。
楊清風厚著臉皮:“沒事,本座和你師父共同為你護法!”
“那怕是不行。”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咧開嘴笑的,突然就真的像個少年人一般,做了惡作劇之后因為坑到人而心滿意足。
溫微的花手搖完了,咒印也畫好了,她只來得及轉頭看了眼楊清風,就感覺自己和黎終的身體瞬間墜入虛空,穿梭在空間流之中。
不過一眨眼,他們就到了另一座城池。
溫微一落地就有些無奈。
她方向畫錯了……
只差一筆,也失之千里。
君樓給她說的目的地與她畫的方向正好相反。
不過溫微倒不急著走。
她看了眼城池的名字。
她好像有印象,應該是寫過。
而一般她寫過的城市,都會有副本。
比如這里。
溫微看向城池一側的青山,那里漫山遍野飄蕩著的透明靈體,她不由得有些頭大。
一語成讖。
她想起來是什么副本了。
這里有一只大蛇妖,妖力已近萬年,她偏居一隅,只為了在這里等一人。
只可惜那人輪回轉世早已不復前世模樣,她耗費妖力為他留下的這些那一世的親友靈魂都毫無用處。
她執念成魔,小說里最終屠戮一城,引來了仙盟注意,溫微還記得當時被派來調查的是青云門內門首席大弟子齊慎,他了解了大妖的全部故事,雖然理解,但因為她造了太多殺孽,最后還是殺了她。
黎終看著漫山遍野的靈體,目光深沉:“有妖怪。”
我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看出來的?”
你小子,露餡了吧。
黎終僵了一下,不自然地說:“我有陰陽眼。”
……好爛的借口。
“黎終啊……”溫微和他站在城門外一角,面對著詭異的滿山靈體,依舊風輕云淡,“你去不去無機淵?”
黎終不解:“不是說山上靈體的事么,說那里做什么。”他湊上前,“師父不是不想去那里。”
溫微被他這突然靠近的姿勢嚇得連連后退,不自然地干咳幾聲:“不是,就是這里的妖怪有人管,我不喜找麻煩,要不就帶你去無機淵,省的那老頭陰魂不散地找我事。”
黎終嘖了一聲:“師父是想去看熱鬧吧。還不如好好管一下徒弟的修煉。”
他看溫微一愣,又補了一句:“別整天只知道玩。”
……倒反天罡。
“咳,是該抓抓你修行了。”溫微假裝一本正經,“那我們先去找個院子住下,然后開始你第一階段的修煉。”
“是,師父。”他含著這兩個字,帶著不易察覺的笑意和柔軟,聽的溫微有些上頭。
然后成功讓她忘記了另一件頭等大事。
此時千里之外的叢林吊腳樓中,暑熱之下,極北寒川底下采出來的千年冰晶都有融化的跡象了。
白瀲身體緊繃,哪怕身子底下是人間最華貴柔軟的錦緞軟墊,她都坐的宛如針扎。
在她對面,一身亮紫色絲綢長袍裹著的絕美男子正親手給她烹煮著新茶。
茶香濃郁,沸水留香,水霧騰騰,融著冰晶的外殼。
極品的羊脂暖玉壺在那蔥管長指下都少了血色的溫潤,他耐心地撥動著杯中茶沫,含笑的瞳頻頻掃過白瀲的眼睛。
“怎么不說話?”
他俯身將顏色清湛的茶水放置在她身前,看到她一動不動地坐著,開口問道。
“……”白瀲張了張嘴,又別扭地轉過頭。
沒什么好說的。
他在嫵悅庭強行把她帶走,逼她離開溫微的時候,她對他就已經無話可說了。
夕邪的靈體在她識海中不斷地道著歉:“對不起主人,夕邪沒想到暮晨的主人這么壞,夕邪以后再也不理暮晨了!”
“這不是你的錯。”白瀲想道,“那畢竟是暮晨。”
“可是害主人離開了溫微仙子,主人不開心,夕邪也不開心。”夕邪垂著小腦袋,感覺這輩子都不會再快樂了。
一旁的還生見狀,盤著膝蓋緩緩睜開眼睛:“我說,白丫頭,你就沒想過自救?老夫瞧這妖王并不是完全之身,若是謹慎一搏,不定就能逃出去。”
白瀲聞言,立刻打起精神:“你有什么法子嗎?”
“這個嘛……”
“月笙。”身旁,那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湊得極近。
白瀲一個哆嗦回過神來,便看到君樓已經靠了過來,他坐到了她身邊不遠處。
可她另一側就是竹樓的墻面,她避無可避。
君樓觀察著她,緩緩道:“你不必如此,本王對你并無惡意。”
“那你為什么不放我走?”白瀲攥起拳頭,忍不住問道。
這里是極熱之地,草木茂盛,山高水深,人煙稀少。
據她所知原小說劇情,這里并沒有多少戲份,所以她猜不到君樓的計劃,心里沒底。
“本王想請你幫個忙。”君樓道,“這件事可令修士獲益匪淺,所以本王只想你來做。”
白瀲垂下眸,聽著他的話有些愣怔。
因為修士可以得到好處,所以他只想她能得到這些好處?
“那、那我幫了你之后,你可不可以放我走?”白瀲鼓著勇氣問他。
君樓聽了這話,瞳色深深,面上表情一時復雜,看的白瀲緊張地抓緊了衣裙。
“當然。”君樓忽而朝她一笑,“本王尊重你的意愿。”
尊重,但沒說可以。
不過白瀲愿意把事情往好處想,她抬起頭,道:“那你需要我我幫你做什么?”
君樓看著白瀲微微放松的身體,淺淺勾唇,線條并不明顯,但他渾身的氣場幾不可見地親和起來。
“很快了。”
白瀲眨了眨眼,一時間沒明白他的意思。
冰晶融化,水霧蒸騰,他離得她很近。
那張精致的容顏上永遠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似乎她所有的反應都在他的計劃內。
他朝她舉起手中的茶杯,示意她同他一起飲。
用冰肌玉骨來形容他的皮膚再合適不過了,白瀲不由自主地跟隨著他的目光落到他握著茶杯的手上,看著那修長如玉的手即使是極為平常的動作,都那般引人失神。
“什么叫很快了?”白瀲捏緊了杯沿,沒什么底氣地問。
她直覺君樓費心從無機淵中出來肯定是為了解除封印,但由于溫微沒仔細寫君樓是如何打開無機淵的封印的,她現在也猜不到君樓的下一步動向。
她要阻止他嗎?
該阻止他的。
妖魔被封印,很大的原因就是他們天生擁有比普通人類修士更強大的力量,但愛恨由心,不喜遵守規則,威脅到了大多數凡人的生存。
而仙門受凡人供奉,力量強大,自然有守護眾生生存之責。
可是,她打不過他呀。
用計謀的話……
對面是君樓。
……算了她還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噓。”
君樓突然豎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邊,狹長的狐貍眼瞇起,露出絢麗奪目的笑容,夾雜著狡黠。
“好戲,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