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微抱著雙臂,挑眉看著院子里站著的十幾個黑衣人,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得意感。
“你是誰?”
領頭的一個黑衣人啞著嗓子,質問道。
“我還想問你們是誰呢,這是我家的院子,你們想要干什么?”溫微反問道。
她說話時身子微微往前傾,那十幾個黑衣人頓時手按劍柄之上,戒備地看著她。
領頭黑衣人道:“你家的院子?你是何時入住此地,地契又在哪里?”
溫微眨了眨眼。
壞了,她忘了這茬了。
這院子本就是她在澠州城邊緣地帶隨便找的一個無人院落,她看這里一片荒蕪,四周鄰居也都說沒見過這家院子住過人,她才放心搬進來的,結果……這還有主?
“你問這些做什么?”溫微反問,“這院子是你的?”
這話一出,對面的黑衣人沉默了一會,溫微看他們反應,皺眉道:“為什么不說話?所以這院子不是你們的?那你們私闖民宅,我可要報官了!”
“老大,不要再和她糾纏了,此女蠻不講理,還是直接……”
“老大,他說的有道理,主上大計迫在眉睫,不應被此外力所擾……”
修仙者大多五識過人,此刻那群黑衣人的竊竊私語沒有一個字能逃得過溫微的耳朵。
領頭的黑衣人沉吟,點了點頭:“她也許會武,你們小心。”
敢看著一群不速之客而面不改色之人,肯定身有依仗,他刀尖舔血多年,對此深有所感。
事關重大,必須小心謹慎。
“說的不錯。”
溫微贊許地點點頭,在那群黑衣人二話不說攻上來之時,她突然抬手,冰色長劍如幽魂顯形停在她手底下,溫微直接隨手一甩將霜風擲了出去。
霜風自有靈識,她繞著溫微將那群黑衣人一一掃了出去,哪怕是那位武功最好的領頭人也沒能近得了溫微的身。
這群黑衣人都被霜風的劍氣或拍打的力量甩飛出去,有幾個能掙扎的,都被劍柄頂到關鍵要穴,各個倒地爬不起來。
他們看向溫微的表情由漠然兇狠變得驚恐不定。
作為某位大佬的手下,他們明確知道自己的戰力與和同伴一起戰斗時的默契程度。
按理來說,他們一直謹慎,甚少失敗,這次看到對方是女子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大意,可為何會連對方的身都沒有碰觸到!?
尤其是領頭的黑衣人,對溫微的實力更有領悟,那女子根本不是握劍戰斗的,她根本用的是御劍術!
這,是仙法!
溫微不太喜歡這樣的視線,她皺眉道:“現在能給我說說,來這個院子想干什么了嗎?”
這是不是什么組織的根據地,而她誤打誤撞阻撓了什么人的計劃?
她真沒怎么寫前情,要是真是這般,她好像還理虧了,現在對這種迷茫的局面溫微表示很慌。
那領頭的黑衣人看到她走近,嚇得連忙往后縮:“你別過來!”
溫微無語:“不是,我對你們沒惡意啊。”
“你站著別動!”那領頭人看她身旁飄著靈劍往這走,嚇得小腿亂蹬:“妖孽!你是妖孽!”
“……什么鬼。”溫微更無語了,“我難道不能是仙人嗎?”
……這是重點嗎!
重點難道不是你看上去笑瞇瞇但是身后那把劍的劍氣都快戳人臉上來了嗎!?
你不要過來啊啊啊!
趴在地上的黑衣人內心一陣悲痛怒吼。
溫微看他們一臉悲憤的樣子連黑面罩都遮不住了,她尷尬地咳了幾聲,把霜風收了起來:“說說唄,要真是我鳩占鵲巢,肯定會還給你們噠。”
我才不信你呢!!!你剛才揍人的時候可沒這么好說話!!!!
領頭人心中怒道,但面上,他還是憋屈地開口:“這是我家主上的別院!”
喲嚯,真占了人家的地盤了。
溫微立刻訕笑:“這樣啊,那你們等等,我徒弟快回來了,等他回來了我們就走,不打擾你們哈!”
那黑衣領頭人聽了差點背過氣去:“你!我們主上今晚就要來了!我們需要提前布置,誰知道你那倒霉徒弟什么時候回來!”
他氣得很,口氣也很沖,溫微礙著理虧,也沒有很生氣,但她冷下臉來,俯視他道:“你說誰倒霉?”
那領頭人心里咯噔一聲,他膽顫的看她一眼,小了聲:“我倒霉,我倒霉行了吧,這流年不利……”
“那你的意思是,我是那個霉咯?”溫微叉腰,做出一副怒容。
“……”領頭人悲憤地看了她一眼,自暴自棄,“我是霉!我是霉!是恁遇上俺倒大霉了行不行昂!?”
“噗。”溫微沒忍住笑了一聲,這怎么還給人方言逼出來了,“好了好了,你們先在這休息半個時辰吧,這麻穴要等會才好,陪我一起等我徒弟。”
倒地的黑衣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了深深的無奈。
溫微沒有閑心觀察他們的表情,她四處望了望,從院墻邊拾來一個木椅子,看著天上正盛的太陽光,她又跑到屋子里去找了一塊床單。
然后黑衣人們就傻傻地半倒在地上看著這個眼睛都不眨就能秒了他們的女人折騰著擺起來一個三角帳篷似的東西,她又找了幾根棍支撐在椅子四周,然后把霜風召了出來。
于是等黎終回到小院時,就看到了這樣一副場景:
那本就不大的小院中,橫七豎八地倒了十七八個黑衣人,看他們的氣息就知道他們并未受什么重傷,但是就是爬不起來。
然后院子中央有一個綠色碎花布鋪著的三角架子,底下一把冰色長劍正沉默著散發寒氣,而冰劍旁邊,某個很眼熟的女人正歪著腦袋倚在木椅靠背上呼呼大睡。
黎終:“……”
這是怎么回事?
“嗯……”
似乎是察覺到了黎終的氣息,溫微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她揉了揉眼,還沒看到人便開口:“你回來啦?”
黎終垂下眸,看到那些黑衣人齊刷刷地用復雜的目光看向他,里面不僅有戒備警惕,還有感動和救贖。
呃,他應該是看錯了吧……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足尖使力,借天地靈力一躍而起,跨過黑衣人堆,落到溫微身旁。
溫微睜開眼,看出了黎終眼里無聲的詢問,她干咳一聲:“徒弟啊,我們可能要搬家了。”
黎終擰眉:“為何?”
“這群人說這個院子是他們主子的,今天晚上他們主子要用這個院子,我覺得我們占了人家的地方也不太好,所以可能得走了。”溫微乖乖地解釋。
對面的少年聽了,卻沒有露出理解的神色,他只道:“澠州城再也沒有比這地方更適合你我居住的了,難道你想帶我睡大街?”
“……啊?”溫微愣了一下。
只見黎終不耐煩地開口:“他們主上要用院子與我們何干?若他有本事,便從我們手中搶去,若沒本事,自己再去找地方。”
“呃,可是?”溫微還想說什么,但黎終一眼瞪過去,溫微就閉嘴了。
可是,可是是我們先占了人家的地方啊?
黎終轉過身,看著這一院子人,覺得礙眼:“還不快滾?”
那群黑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流露出了便秘般的微妙表情。
其實我們早就想滾了,可我們也得能先自己動彈吧?!
一旁溫微弱弱舉手:“那個,我好像把他們定身了。”
黎終:“……”
最后,黎終一手九人,一趟把他們全丟在了城外。
溫微感覺到他心情似乎很煩躁,她小心翼翼地問:“你怎么了?”
看到他轉過頭,眼中似有紅光,溫微后半句聲氣更弱了:“看你不高興的樣子……”
“……師父,你怕我?”沒成想,黎終的臉色更陰沉了,他站在她身前,眉心緊蹙,“還是說,你不喜歡我這樣做?”
“呃,沒有啦。”溫微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好像不太好。”
“哪里不太好?”
看著黎終的表情,溫微話到嘴邊還是改了口:“……沒什么不太好。那個,你帶什么吃的回來了?”
“……”黎終垂眸,看著手里的袋子,臉色更不好了,“沒買什么,餓著吧。”
溫微一愣,看著黎終走進了小院的廚房。
她在想這人到底為什么不高興。
……到底為什么啊?
不過就在這時,她的通訊符開始顫動,示意她對方給她打來了靈話。
“喂?”
溫微點開接通,白瀲的虛影投射到她面前的空地之上,怔然地望著她:“溫微?”
溫微看她的神色覺得不對:“你怎么了?”
沒成想對面的白瀲一下子哭了:“對不起!對不起!溫微!”
溫微一怔,頓時道:“你先別哭,你告訴我,發生什么事了?怎么了?”
后面聽到聲音的黎終從廚房走出來,看到白瀲的虛影時,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對不起溫微……”白瀲一邊抹眼淚,一邊解釋道,“我也、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哭了……就是,對不起!對不起!溫微,我把枯木逢春……枯木逢春杖的封印解開了……”
“……為什么?”溫微起初聽到的確震驚了,她也瞬間想起來,極熱之地有枯木逢春杖的封印,所以君樓帶她去極熱之地,大概目的就是借她的手解開枯木的封印吧!
但小白蓮為什么要道歉?
“因為……”白瀲抽抽噎噎地道,“對不起溫微,我做不到……君樓他受了很重的傷,是為了我……如果我不用枯木逢春杖救他,他會魂飛魄散的……”
“什么?”
溫微聽了覺得很荒謬,但她現在不是糾結問白瀲君樓怎么重傷的,雖然她打心底里覺得君樓不會受重傷,就算受傷也肯定是有算計的。
問題是她現在必須要去找白瀲,這個局面她自己已經應付不過來了。
“你現在在哪里?我們馬上就去找你。”
溫微嚴肅地問道。
“青、青云門。”白瀲說著,有點囁嚅,“我不知道你給我的傳送符是定向傳送,所以我直接被送到青云門來了……”
“啊!?”
溫微頓時一陣頭大。
這可不只是青云門弟子偷帶妖王回門的事兒了,她要是回去,還是信譽大跌的四長老回門受審的事兒呢。
“師父,你要回去?”
后面,黎終警惕地走上前來,“去哪里?帶上我。”
……慘了,還是四長老偷帶魔尊回門受審了呢。
被抓住會死的吧!?
“溫微,怎么辦啊!”那邊白瀲泫然欲泣。
“師父,別丟下我。”這邊黎終咄咄逼人。
溫微:“……”
不等她想出什么兩全其美的好法子,對面白瀲大驚失色:“啊!齊、齊師兄,你怎么來了……”
“biu~”
通訊符被對面掐斷了。
溫微心更沉了。
靠了,怎么半路又殺出個齊慎來了?
溫微這下也耽擱不得了,她拎起黎終的袖子,直接扔出個傳送符:“走,回青云門!”
沒成想她力氣有點大,等她鉆進虛空中時,黎終的袖子直接被她撕裂了,等她人消失在原地時,黎終看著自己變成一邊袖的上衣,有些無言沉默。
他的眸子暗的泛紅。
一陣無來由的風平地而起,他抬手看著掌中的靈力和捧不住的溫度。
他要掀翻這個院——
“哎媽呀,你個傻球!”
腦袋突然被人輕拍了一下,黎終愣愣地回眸,就看到溫微落了地,她無語地瞪著他:“傻小子,你不會抓住我的手嗎?就光等我來,自己一點不動彈嗎?再掉下就不要你了!”
這次她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兩個人一起跳進傳送符里。
從穿梭到落地,不過一呼一吸。
黎終睜開眼眸,從她身后看她。
也許他不該如此的。
可他偏偏是那個……那個最守不住的。
他的眼里沒有笑意。
可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握著自己手腕的手上,溫熱的觸覺一直縈繞不散,一如她望向他的眼睛。
永遠的溫和,帶著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溫和。
她沒有做什么,但她是特殊的。
他確信這一點。
溫微一落地就在四長老峰上了,看來青云門的禁制還沒有改,所以她才沒有被阻擋在山外。
她往前看去,便見到一身白衣粉帶的白瀲正張開雙臂攔在門口,不讓齊慎進門。
齊慎的表情并無不耐,但他的疑惑和嚴肅與白瀲同樣堅定:“為何不讓我進去?”
“因、因為……”白瀲急得滿頭汗,磕磕巴巴說不出所以然,“因為里面我還沒收拾,比較亂……”
“噢。”齊慎見她滿臉通紅,看著他的樣子都快哭了,他終是沒再堅持,擔憂問道,“你怎么自己回來了?師叔呢?”
“咳咳。”
溫微不得不在旁邊干咳幾聲引起兩人注意。
齊慎望過來,便看到溫微拉著一個十七八的少年往這走,那少年墨發高挽,飄逸如風,穿著干凈簡練的束腰錦袍,但奇怪的是一側的袖子似乎被扯斷了,露出及肘的白皙小臂,被素衣挽帶的溫微拽著,邊緣處有輕微的薄紅。
富家子弟?
齊慎腦子里蹦出來的第一個詞就是這個。
然后,他便看到他的鳳嵐師叔在察覺到他的視線之后把那人往她背后塞了塞。
齊慎皺起眉頭:“鳳嵐師叔。”
溫微看他來意不善的樣子,也謹慎道:“慎兒,何事來本座四長老峰?”
“弟子不知師叔今日回山,稍后會稟報師尊。”齊慎彎腰拱手,語氣謙和,“師叔,師尊尋您許久了,若是知道您回來,想必會立刻來尋您。”
“呃,這倒不必了。”溫微一想起這個就頭疼,她只是想來帶白瀲走的,“你來此到底何事?”
齊慎身子一僵,他若無其事地直起身,道:“弟子并無要事,先行告退。”
溫微:?
屁話,像齊慎這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若不是有事才不會來,但他既然不愿說,她也沒有逼人的打算,畢竟她屋子里還有個大麻煩,還是趕緊把人弄走再說……
她點了點頭:“嗯。”
白瀲聽到齊慎說想走,剛要松口氣,就看見自己面前的陰影暗沉下來,一抬頭,便看到齊慎放大的俊臉。
白瀲:!
她立刻往后退了幾步,瞪大了眼睛:“大、大師兄?”
齊慎欲言又止地看著她,不知道是否是她剛才的舉動,他眸中的光暗淡了些:“師妹,長途跋涉,好好休息。”
白瀲驚了一驚,然后她試探地回道:“師兄也……?”
齊慎沒聽完,他看了眼溫微身后的黎終,在對上那人冰冷的眼神后,他皺了皺眉。
但他腳步沒停,抽出自己的靈劍飛遠了。
白瀲看著他走遠,溫微走到她跟前,學著她的樣子往齊慎走的方向看:“喲,看呆了?”
白瀲無語轉頭:“不是,我是覺得他有點奇怪。”
說到這個,溫微也點了點頭:“我也覺得他有點奇怪。”
“哪里奇怪?”黎終悄無聲息地加入對話。
溫微摩挲著下巴,一臉深沉:“有種OOC的美感。”
白瀲同款摸下巴,繼續深沉:“是的。”
黎終:……?
什么……噢噢誰?
“啊!君樓!”
突然,白瀲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她連忙拉著溫微往屋里走,“你快來看看!”
“等等等……”溫微被她扯著往屋里去,嘴里嚷嚷還沒完,人都快到床前頭了。
鳳嵐一向簡樸,月笙也完美繼承了她的樸素,所以沒幾個人在意物質的四長老峰所有家具都很陳樸。
而君樓,就顯得很格格不入了。
他一身金線綴銀的華麗紫綾羅,長至后腰的如緞青絲微微散開在床榻上,將原本暗黃色的粗麻床單襯出了不屬于它的品味。
溫微一瞬間覺得她這破舊小草屋都有了種高級大酒店情趣房的感覺了。
不得不說畫面美不美,還是主角說了算的。
此刻他躺在床上,雙眸緊閉,長睫如扇,面色蒼白,呼吸清淺。
話說,不是,你一個魂兒,你呼吸個什么?
看旁邊白瀲那張焦急的小臉,溫微試探性地想去摸他的脈搏。
就在那兩根手指快撫上那截皓腕的時候,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
“呃?”
溫微轉過頭,黎終不耐煩的臉在她很近的地方出現了。
“他沒事。”黎終一把把溫微拉起來,“既然都被枯木逢春杖救過了,怎么也死不了了。”
“你怎么知道他被枯木逢春杖救過?”溫微斜眼睨他,“你怎么知道枯木逢春杖是干什么的?”
黎終毫不心虛:“從你乾坤袋里找書看的。”
“屁,你啥時候看的?”溫微反駁他,“我怎么不知道?”
“在你睡覺的時候。”黎終道,“你睡得太死,也不防備我。”
……
他明明說的是陳述句,但背對著白瀲的溫微莫名臉上發燒。
什么啊,這話好奇怪啊,是她想多了嗎?她都不敢回頭看白瀲了……
“那他為什么還不醒啊?”白瀲托著下巴委屈地窩在床頭,“木春說他現在該醒了。”
溫微聽了,轉過頭看著白瀲,再看看床上那一臉沉靜凹造型的君樓:“……那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在裝?”
白瀲:?
黎終:呵。
君樓:……
“鳳嵐!!!”
突然,外面傳來石破天驚一聲吼,震得白瀲屋內陳設都抖了三抖,溫微更是一個哆嗦差點撞進黎終懷里。
黎終沉下臉往外看,白瀲下意識地握住了君樓的手。
“你給老子滾出來!!!”
溫微大驚失色到處扒翻:“哎喲我傳送符呢?!”
快跑啊!救命啊!殺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