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坦白自己有性癮,青一開始還覺得很奇怪,因為她看不到他陰暗的腦袋里藏著那么多齷齪的想法,阿明曾告誡過她,一個人不論他跟什么人來往,處在怎樣的環(huán)境里,他就是他,這個樣子無法由別人來為他負(fù)責(zé)。青選擇相信,抱著破釜沉舟拯救這樣一個迷惘的少年的決心,她試圖說服他問題沒有他所想象的那么嚴(yán)重。浩搖了搖頭,帶著幾分淫邪意味地?fù)崦艘幌滤氖郑_取了一個擁抱之后,哂笑著說,“我的病很嚴(yán)重,需要去醫(yī)院才有機(jī)會解決。”
浩患有雙向情感障礙,是個重型精神病患者。青接受了,沒想過他會變得可怕,雖然潛意識里已經(jīng)有些提防。浩吃了藥,發(fā)胖了三十斤,變得“面目全非”,可青還是愿意守在他身邊,她心里有一團(tuán)火,閃爍著任性的光,無法熄滅,獨自燃燒著。
青腦海里一直保存著對浩加了濾鏡般的幻想。仿佛只要她這么想,浩就會一直只是那個在正午時分披著滿身溫暖的陽光闖進(jìn)她的世界的那個人,會戴著他那副滿是斯文氣的眼鏡,會是那個在鏡頭大膽承認(rèn)自己出身背景的勤學(xué)好問的好學(xué)生,會是那個和她一樣孤獨漂泊在文藝海洋里急切尋找一起前行的伙伴的那個人,那樣一個人…
如今化作青眼底的晶瑩,夾雜著無盡的失望與落寞,只好放開手了么?
……
青嘗試過奮力掙扎,帶著自身抵抗孤獨的那一份力量,想要盡全力去打敗寄生在浩身上的那個惡魔,可是到最后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沒有力量去改變一個和它實為一體的人的。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愿意承認(rèn)這個事實,對浩憤怒,對自己更甚,通過浩,她看見了一個不同的世界,原來一個人可以如此善于偽裝,原來光明有時會比黑暗更可怖。她的出現(xiàn),最多只是一束短促到仿若流星下一瞬就會消逝而落到微光罷了。
青透過浩,他逐漸模糊的面孔之外,是無數(shù)個曾跟他罹患疾病的個體,是幾乎所有男性原始本能的罪惡放縱,是人性中黑暗利用光明的極限偽裝。
浩本來和青一樣,讀的是英語系,后來轉(zhuǎn)去青一樣喜歡的哲學(xué)系了,青訝異,平時看起來如此冷靜持重的那樣一個人,在最后是如此赤裸可怕,仿佛知識帶來的理性是那么不堪一擊,完全控制不住人性欲望那頭巨獸,咆哮著把他完全湮滅,在頓悟的那一瞬間,青看到浩所有自我的偽飾破碎成一地的殘藉,只看到一個軟弱丑陋的惡靈。
青重燃過幾次希望,但現(xiàn)在她已了然,那只是他貪食知識的靈光乍現(xiàn),和他的靈魂已無關(guān),黑與白涇渭分明,在他親手把她推下懸崖那一刻,她就完全明白了。
青有一雙預(yù)知的眼睛,因為她曾準(zhǔn)確浩發(fā)病的時機(jī)。而現(xiàn)在,她仿佛能看盡浩的一生,那時一條他自己選擇的無盡墮落的道路,他一路向下滑去,甚至不再抱怨為什么沒有人來拉他一把,而是殺死每一個親手阻攔他的人。正如他曾向青描述過他的分裂性格一樣,他如此矛盾卻又壞得那么理所當(dāng)然,他似乎熱愛那種追逐原始欲望的快感,卻一邊猶豫要不要去醫(yī)院,他當(dāng)著青的面光明正大地服藥,卻親手編好一個麻袋是不是把自己縫進(jìn)去窒息而死。
青終于厭倦了他這種把戲,選擇離開的那天,不再猶豫,并不是不想救了,而是當(dāng)被救者親手把她推下的那一瞬間,她很了然,他從來都不想被拯救,他甘愿一輩子做一個跪在上帝面前懺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