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將手槍還給路知淵，掃了一眼他桌上的資料，然后看向窗外，極輕的勾了一下唇角，“你說，什么樣的死法才不會后悔？”

路知淵一邊回復信息，一邊出聲道:“人人都怕死，所以，什么樣的死法都會后悔，因為很難受痛苦，唯一值得說道的就是因什么而死，想想如果現在讓我死去，我不會后悔，可能只會覺得遺憾。”

“遺憾什么？”

“遺憾很多事還沒有做，遺憾沒有好好和認識的人告別……只是，所幸沒有牽掛的人和事。”路知淵語氣平靜，仿佛死亡于他并沒那么可怕，或者說，他早已做好隨時離開這個世界的準備。

袁野一愣，表情詫異的看著他。

外面人來人往，都在忙碌著手上的案件，辦公室里異常安靜，仿佛在無人之境。

路知淵清雋溫和的側臉，疏離又淡漠，如同這世上壓根就沒什么值得他在意和牽掛的人或者事，永遠了無牽掛，永遠追逐著身上的使命。

這一刻，袁野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浪費了不少時間。

可不是嘛，袁野，你同樣不懼怕死亡，可你難道不會后悔嗎？后悔沒有替那些人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好好體會生活，好好過好每一天。

即便，你可以對自己問心無愧，可那些曾經出生入死的伙伴呢？

所以，為什么要消極應對生活呢？

即使敵人一直在出沒，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可現在的生活到底是你自己的，渾渾噩噩的一天是一天，開心度過也是一天。

總歸，這一天都是要過去的。

所以，為什么不讓每天都過得有意義呢？

想到這里，她的唇角不自覺的微微上揚。

路知淵似乎察覺到她心境的變化，突然抬起頭看過來，正好看見她眸子里流的光，仿佛銀河里流淌的金色光芒。

他神色復雜，道:“想什么？該不會是想揍我一頓吧。”

“我可沒有暴力傾向，況且我不會和你一般見識。”袁野粲然一笑，拿起手機，不知在做些什么。

她沒想過要揍他，畢竟他還算是一個不錯的人，所以有一天，如果他愿意，她會幫他一次，讓他有機會實現夢想。

或許，這也是一種傳承。

這樣的想法，在這一刻愈發濃烈。

路知淵靜靜看著她，女人垂著頭，纖細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打著，眉梢之間一片淡定從容，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區別很大。

其實，這樣也挺好。

到底是手上還有案子，路知淵難得帶著她一起，偌大的車廂里，除了他們，還有一個時靖。

不過，從袁野出現，他就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看得出來自家老大對她很不一般，和以往任何異性都不同。

所以，指不定他會迎來自己的春天。

袁野看著外面的車水馬龍，京市這座城市從來都很忙碌，任何時候都可以看到人來人往，匆匆而過，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在前面呼喚。

她收回視線，閉上眼睛，第一次覺得京市的空氣不錯，還夾著些許花香。

還沒來得及享受片刻，就聽路知淵散漫的聲音傳來:“你就不怕自己的猜測出了錯？”

袁野眉頭一蹙，知道他說的是李聞孩子在他朋友那里的事，還沒來得及出聲，沒想他又說了一句，“你在懷疑什么？”

時靖豎起耳朵，很好奇這兩個人在打什么啞謎。

袁野微挑了一下眉，看了他一眼，“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即便他朋友的孩子不是李聞的孩子，他那個朋友也會知道什么，因為，他很緊張，甚至害怕會被人發現什么。”

路知淵偏頭看了她一眼，現在越發確定她隱瞞了什么。

袁野見他神色復雜，補充了一句，“我想，作為穿插在特警和刑警之間的路隊，應該有所察覺，這件事并不是棄嬰這么簡單，很有可能涉及一項連環犯罪。”

其實，這些沒必要和他說，畢竟他講求的是證據，而她一開始是從觀察分析，在某種程度兩者存在對立和矛盾的時候。

不過，她不認為路知淵會這般小氣。

袁野走在昏暗的過道里，一瞬不瞬跟著前面高大的身影，那個男人英俊清冷，氣宇軒昂，此刻在前面帶路。

路知淵偶爾會出聲和她聊上幾句，更多的時候是默不作聲。

時靖擔心袁野會生氣，低聲解釋:“其實老大也接觸過犯罪心理學，他從不認為這是一種天方夜譚，脫離實際的方法，只不過他更在意證據，秦隊那邊傳來的證據顯示，李聞的朋友楊俊在一個月前經常出入這里，所以老大認為這是會不會有什么線索。”

袁野自然不會因為路知淵的態度生氣，雖想不明白他來這里的意圖，卻也知道有他的目的，所以才沒多問。

畢竟，路知淵不是一個自大盲目的男人，他不怎么聽取別人的意見，卻也不盲目自信，也會斟酌別人的看法。

時靖又低聲道:“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老大會帶異性來看案子。”

袁野頓時覺得怪怪的，這話聽著有些不對，但轉念一想，時靖說這話只是不想她誤會，沒有其他意思。

這里更像是一個倉庫。

路知淵掃了一眼四周，有些年代的居民樓，五六層的高度，只有樓梯，沒有電梯，一步一步向上爬，實在弄不清楚羅威來這里做什么。

不過，他來的時候就注意到，這里大多都是做為倉庫，所以，時不時有人來搬運東西。

這時，袁野身后的時靖開口，“我們走訪過附近的居民，有人曾經提起過看到楊俊提著一個手提袋過來，離開時卻沒有看到那個手提袋。”

袁野微微皺眉，根據資料顯示，楊俊夫妻兩在這里并沒有房產，也沒有親戚朋友住在這里，可以順這個小區和他們沒什么聯系，除了他經常會過來。

雖然現在沒什么證據，可他即使來這里，就說明有他的理由。

時靖這突然說出來的話，讓路知淵直接一怔。

路知淵微微皺眉，隨后輕抿可一下嘴唇，道:“只看到他拿過來，卻沒見他拿走？”

時靖點了點頭:“對，而且沒有人知道里面裝了什么？”

路知淵轉過身來，看著他們，袁野覺得他心里已經有了想法，不過他的表情仍舊淡淡的，波瀾不驚:“看樣子，你的猜測不一定完全錯誤，楊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雖然我不認為你的猜測完全正確，但也不代表有一定的道理，真希望這一切都只是猜測，否則可就糟糕了。”

老式的樓梯上，沒有任何聲響。

袁野愣住了。

果然如此，她一開始就知道，路知淵這樣高傲而孤寂的男人，怎么可能會贊同她的看法？可能他只會覺得所謂的談判專家，不過爾爾。

到底還是要從事實出來，沒有根據的猜測無異于胡說八道。

這樣的人，真的會有喜歡的人嗎？

如果有，那個人要多優秀才是吧！

總歸要和他一樣。內心強大，靈魂獨立，能和他互相吸引，各有自己的原則和想法，相互獨立，又彼此守護。

此刻，她忍不住想，當初周穎慧和秦墨延在一起，是不是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分手后才會失落，最后舍不下的也是這份牽掛。

她早該想到，她身上所背負的使命，談不得兒女情長，總有一天，她也會和那些伙伴一樣，而路知淵仍舊會在自己的路上繼續前進。

其實，她很清楚，自己所面臨的危機與身份無關，那些人不會放過她，永遠不會。

路知淵繼續開口，“就像我們上次說的那樣，男性的犯罪率普遍高于女性，一個人是否犯罪和后生效應、大腦的損傷以及環境因素有關。”

袁野點頭:“一個人變成殺人兇手的原因取決于腦損傷發生的確切時間，時間的掌握恰到好處，當然，每個人發生的變化都不同。”

路知淵明顯意外她的思維，不愧是三年就坐到高級談判專家的位置，的確有幾把刷子。

袁野無視他的目光，繼續道:“從研究來看，每一個殺人兇手都在大腦么額眶部皮質有所損傷，就是在眼睛、眼眶的正上方，再有就是太陽穴的內側，可以說，不同的殺人兇手之間是有規律可循的，但彼此也會存在不同，可能會存在其他類型的腦損傷。”

“其實，你那話說得也沒錯，不同兇手的重點最主要的就是暴力基因，也被稱作MAO-A基因，正常人群中是有這個基因的變種，其實和性別有關。”

路知淵挑眉，看樣子她的確學習能力超強，連這樣的知識都知道。

“可以說，是在X染色體上，也就是說從母親遺傳，所以男性更有可能出現犯罪的行為，變得非常有暴力傾向。因為女性可以從父親那里得到另一個X染色體，母親那里也可以得到一個，總體上效果相互折消，但男性只有一個X染色體，當然，其實也和成長過程中分泌的血清素有關。”

“血清素本該讓人平靜放松，但擁有這個基因，在母親子宮里時大腦就會整個沉浸在血清素之中，相當于大腦被麻痹了，在隨后的生命中，也就起不到它應有的作用。”

“當然，也需要觸發機制，比如青春期經歷慘痛的事，親眼目睹暴力或者置身其中，在成年后因為某件事的刺激，從而誘發犯罪，陳遠安就是典型的案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