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呆小妹要在直播前得到患者或者患者直系親屬的同意。

患者丈夫扶了扶眼鏡，慢條斯理的問道：“給多少報酬？”

呆小妹眨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患者丈夫臉上露出一抹不以為然。

“你們做直播難道不是為了賺錢？拿我老婆的病痛給你們做噱頭，問你要報酬有什么問題？”

這樣說好像也沒錯。

呆小妹說了個數字，患者丈夫不滿意。

一番討價還價后，總算同意了。

卻又要求他自己也要出鏡，并且要配合他，把他塑造成一個愛老婆擔心老婆的好男人。

本來采訪患者家屬，也是增加直播可看度的一個點。

呆小妹沒有拒絕。

事先簡單練習一下，當呆小妹問他：“你妻子的子宮肌瘤已經十厘米大了，為什么沒有在懷孕初期中止妊娠，進行手術。

患者家屬長嘆一聲。

“我家五代單傳，老人一直盼著抱孫子。”

“我老婆一直懷不上，心里很愧疚。本來已經查出這個肌瘤了，醫生和你的建議差不多?！?

“我沒同意。好不容易懷上的，流掉了，再懷就更不容易了?！?

“我完全是我為老婆考慮哈，身為一個女人卻不能履行生兒育女的責任，她的心里肯定不好受，方方面面給她的壓力也會很大。所以，只好委屈我兒子和肌瘤一起長在她肚子里?！?

呆小妹被這番不要臉的言論驚呆了。

她想象不出什么樣的女人，才會為了替別人家傳宗接代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這個狗男人竟然還一副寬容大度，體諒他老婆的模樣自居。

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想罵狗男人，張了張嘴又沒罵。

就讓他以為自己的想法是對的，看網友們的唾沫星子能不能淹死他。

呆小妹怕自己再和狗男人說話會被氣死，換衣服進手術室。

患者剛打完麻醉針，還沒有進入狀態。

拉住林言的衣角，輕聲說：“醫生，請您答應我，如果我有危險，就一定保我。”

“我父母年紀大了，只有我一個女兒，如果我不在了，他們會很難過的?！?

“我為了懷這個孩子，打針吃藥好幾年。本來想摘除肌瘤的，偏偏發現懷孕了，這半年多一直在臥床保胎。我為這個孩子付出的已經夠多了。不想再為他連命都搭上?！?

呆小妹聽得熱淚盈眶，用力握了握患者的手。

“你放心，你這段話我已經幫你錄下了，你丈夫如果提出質疑，我就放給他聽?！?

患者卻只盯著林言，想得到他的保證。

林言面無表情的取來一張術前協議，讓患者簽字。

“我是醫生，不是法官，斷不了你的家務事，簽好協議對我們都有保障。”

患者簽字后，麻醉效果漸漸上來了，昏睡前喃喃說道，“對不起寶寶，我真的太累了?！?

直播正式開始。

林言這邊消毒、鋪單做術前準備。

呆小妹先簡單介紹手術內容，和網友互動熱場。

評論區里都是在夸患者勇敢堅強，是偉大的母親。

都在祈禱母子平安。

呆小妹心里卻在想，是不是女人結婚以后，所有人都忘了，她其實也只是個需要人疼愛關心的女孩？

手術正式開始。

林言準確切開皮肉，子宮壁。

找到子宮肌瘤的位置，手起刀落，幾乎轉眼之間就把肌瘤切了下來。

鏡頭角度拿捏的剛剛好，直播間里的網友們看不到傷口，卻能清楚看到血絲纏繞，十厘米左右直徑的一個肉球。

“嘔……好可怕……”

“這玩意兒像不像肚包雞？嘔……”

“我擦，我又要住洗手間了。”

呆小妹就在手術現場，距離手術臺不到三米遠。

不但能清楚看到手術過程，還能聞到沉重的血腥味。

緊緊抿著嘴才能勉強壓住翻涌而上的嘔吐的沖動。

明明不敢看，眼神像被無形的繩子拽著，不自覺的往刀口處溜。

這一看不要緊，只見鮮血不斷涌出，很快便在子宮里匯成了一汪。

似乎還有蔓延進腹腔的趨勢。

呆小妹心里升起不詳的預感，手一抖，鏡頭下移，網友們也都看到了出血情況。

“不好，患者大出血?！?

“是不是切到大血管了？”

“穩住，及時止血輸血還有救。”

“弱弱問一句，如果患者大出血嘎了，算不算手術事故啊?！?

“我只擔心患者和她的寶寶。希望她們都沒事?！?

呆小妹緊張得手都在發抖，小聲問林言。

“林醫生，患者這樣，沒事吧。”

小診所雖然小，卻五臟俱全。

林言取出提前準備的血漿掛上。

依舊是一派淡然。

“如果出血能及時止住的話，還有救?！?

這話說了和沒說一樣，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得先止住血。

呆小妹正想追問，止血的可能性大不大。

林言掃了一眼這邊的桌子。

“把病危通知拿出去給患者家屬簽字?！?

呆小妹倒吸一口涼氣。

之前開顱手術，患者連心跳都沒了，林言也沒讓患者家屬簽病危通知。

看來今天的患者兇多吉少。

呆小妹想起手術前，患者的那番話，眼眶一紅。

患者不甘心成為生育機器，卻還是搭上一條命，真夠可憐的。

擦了擦眼淚，拿起病危通知單去找家屬。

家屬只有患者的丈夫。

聽說患者大出血，一跳三尺高，說什么都不肯簽字。

“人好好的推進去，被你們弄得一尸兩命，我不簽，我要告你們?！?

網友也有不少醫學生和在職醫生。

都在評論區留言。

“手術中存在風險是正常的。家屬冷靜一點?！?

“不是所有手術都一定會成功，不然我們就不是醫生，而是神了?！?

“有些患者和患者家屬就是這樣的，看病的時候嫌我們收費貴，只會收錢不做事。遇到危險了又覺得我們沒有把人救回來就是罪該萬死。我們這些當醫生的太難了。”

有理性的網友，自然也少不了圣母和無腦黑。

“其實這事林醫生也有責任，術前如果能評估到風險，就該做兩手準備，先把孩子取出來，好歹保命一條小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