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你們每個人，臉上看著都像是要去參加葬禮?”

沒有人說話。

“喬治.福爾曼、喬治.福爾曼。”

“你們都被那些媒體洗腦了，一直去想他的拳頭有多重，喬治福爾曼是撒旦，喬治福爾曼摧毀了喬弗雷澤。”

黑人拳手看著身邊的朋友與親人們，他們那沉默不語的模樣，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水泥澆灌制成的通道，壁面上還看得到一點青苔，旁邊站立著兩位身著綠色軍裝的持槍士兵，身姿十分堅挺。

“咕。”

士兵的喉結向上竄動了一下。

黝黑的槍管微微顫抖，他們內心并沒有外表那般平靜。

拳手把眼神從這些同胞身上收回，他轉過身，腦袋往前方探了探，望向選手通道出口處。

定睛一看，光亮處的外面，觀眾席上有著數不清的高舉著的雙手，人山人海，重重疊疊。

這就是世界最隆重的拳賽，所能擁有的待遇。

“……ali! ali! ali! ali! ali!”

六萬人狂熱的吶喊，足以讓任何在場者的胸口都感到燥熱，心臟開始劇烈跳動，全身的血液循環加速，大腦難以保持清醒。

大地在振動，天上的飛鳥被嚇破膽了，蟲子被聲浪震的粉碎，好像虔誠的狂信徒們聚在一起祈禱。

然而，這場叢林之戰的賠率為1比7。

人氣與勝算截然相反，他被看為絕對的下狗。

人民無比尊重他，卻都選擇將錢壓在那個魔鬼重炮手的身上。

誰會因為感情跟票子過不去呢。

“哈。”

“你們已經被大眾影響了，讓喬治.福爾曼見鬼去吧。”

“等會兒出去的時候，如果你們害怕，就微笑，裝作你很開心。”

拳手滿不在乎般的說著。

“如果我像你們一樣想，我就注定贏不了這場比賽，去他媽的喬治福爾曼。”

穆罕默德.阿里，我的英雄，1970年代的傳奇，當他被問到，你能做多少仰臥起坐?

他說：“我不算我幾次，我只在感覺酸痛的時候才開始算，當我感到痛才開始計算，因為那才是真的計算。”

這就是為何你成為了最偉大的冠軍。

…………

“……他最后贏了嗎。”

少女紅寶石般的眼瞳盯著他，十分認真。

罕見的沒有挑刺或者譏諷他，而是期待故事的后續。

他情不自禁的，想逗一逗這位平日很有傲氣的小姑娘，但還是選擇了先回答對方問題。

“當然贏了，不然我干嘛說。”

張偉兩只手靠在賽馬場觀眾席的欄桿上，語氣十分平淡。

“這樣講或許不近人情，但如果沒贏的話。”

“那過程再怎么激烈，跌宕起伏，或者回味無窮，輸掉比賽的結果也無法改變。”

“他是一位偉大的拳手，這毋庸置疑，但在世俗眼里，運動員的偉大都是建立在贏下比賽的基礎上。”

距離比賽開始還有半小時，東京競馬場內已經來滿了人，環境很嘈雜，不過跟身邊人聊天還是聽得見的。

十月份的東京比較涼快，因為他們在最前列，微風帶著草地的清新氣息撲面而來。

配上“觀眾”的身份，張偉緩解了些心中的煩悶，享受這份久違的休閑時光。

少女沒有回話，看著馬場內的賽道有些失神，好像還在品味剛才的故事。

張偉伸出左手，從對方白色流星般的劉海上拂過，摸了摸其頭頂。

“唔你干嘛!”

天狼星象征身體一顫，連忙打掉男人那只手，不爽的看著對方。

“這不就挺好的嗎，沒必要天天緊繃著心情。”

“嘖，跟你有關系嗎，我又沒讓你跟著過來。”

“小天狼星啊，你這樣說話就有點過分了，會傷害到別人的。”

“我說過不要這樣叫我!”

天狼星象征沒忍住，右手一把揪住了男人的衣領。黑色的墨鏡擋住了對方的眼睛，讓她看不清對方的眼神。

張偉低頭望著少女，沒有再說話。

“沒，沒事吧。”

“那兩人好像都比較眼熟啊，馬娘是天狼星象征嗎?”

身邊的議論聲傳來，但還好賽馬場的觀眾很多，除了他們周圍，沒有人會注意到這里的爭執。

天狼星象征松開手，扭頭準備直接離開，卻發現到場的觀眾太多了，想擠到入口處是個難題。

“對不起啊，是我的錯。”

張偉看著少女壓抑著情緒的模樣，直截了當的道了歉，澆滅了對方內心的無名火。

“先把小栗的比賽看完吧。”

“……不，是我過激了。”

天狼星象征嘆了口氣，雙耳有些失落般的下垂，轉變了態度。

二人都靠在了欄桿上，最后，張偉再次打破了沉默。

“前陣子，我與你父親見過面了，他對你的事很在意。”

“什么時候?”

“好吧，就昨天。”

“哈，他來找我干什么，讓我繼續去當個傀儡?”

男人靜靜的聽著。

“我已經受夠了，被人干預的一生，就連母親去世的時候……”

意識到自己說多了，少女緩緩搖頭，神情黯然，比張偉曾經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平靜。

“這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家事，對你進行打擾了，我會離開。”

張偉緩緩開口，認真的問到。

“你當戰馬娘，是為了名譽，還是想給家人證明自己?”

天狼星象征沒有再激動，語氣卻依舊有些冰冷。

“我需要給他們證明什么?笑話，只是因為有趣而已。”

“靠這原因，那你就永遠都不可能打贏羅倫，更別提我。”

天狼星象征啞然失笑。

“更別提你?你還真是無時不刻的自信，在賽場上真正贏下一個戰馬娘再說吧。”

她微微搖頭，身心卻被男人的話逗樂了，終于是放松了些。

“那我倒是想問問，你又是有什么理由?夢想成為那個黑人拳手一樣的人物嗎。”

張偉果斷的否認。

“我確實很仰慕那位先生，他的地位與影響力，絕不是我這種人可去碰瓷的。”

天狼星象征對男人這番態度感到詫異，世界上竟然存在讓這家伙如此尊敬的人類運動員。

可她卻從未聽說過這名字，哪怕普通人的體育項目熱度很低。

“但每個人的出生環境和遭遇都是不同的，本就不需要去成為別人。”

“格斗是我的一切，我早就是世界冠軍，只是還需要去賽場上走個流程。”

少女怔住了，如此驚人的言論，讓她一時難以評價。

“……那你如果輸了呢?你口中的那個人輸過嗎?”

賽馬娘無絕對，魯鐸象征就是絕對。這是多么高的評價，可是，就連這位“絕對的皇帝”都也輸過比賽。

她難以理解張偉的魄力從何而來，他的對手，甚至是本就強于普通人類的馬娘，這是生理上的絕對差距。

“他后來輸過，但是我不會。”

天狼星象征復雜的看了他一眼。

這家伙的謙遜與狂妄，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實的。

我能做到嗎?我對賽跑有這樣的熱情與自信嗎?我真的只是時運不濟嗎?

少女腦海里，不禁浮現出海外遠征時期的畫面。

自己那失敗的過去，每一場比賽她都記著。

在深夜時分，記分板上鮮紅如血的數字，就會像是鎖鏈把她從夢中勒醒，感到窒息。

她真的很想贏，真的很想帶著榮譽回到家里，讓所有人，包括父親都不得不認可她的優秀。

但結果是失敗了。

真是灰暗又丑陋的模樣啊，弱小的讓她感到惡心，在這一刻，她好像才終于接受了自己無能的事實。

是啊，輸了就是輸了，一直執著干什么呢。我早該明白的，承認自己是個失敗者吧……

少女的眼神變得越來越透徹，不再迷茫，卻逐漸失去了寶石般的光亮。

“說起來，我在你這個年齡，還是個一事無成的混蛋啊。”

那只厚實的大手再次伸來，這一次，天狼星象征因為沒緩過神來，讓其落在了她的腦袋上。

中年男人摘下了墨鏡，露出了那深邃的黑色眼瞳。

“怎么可能有人一定不會輸呢。”

“你才19歲啊，下一場勝利，便留給生活吧，當然，真心還想練拳，我也會對你這塊璞玉傾囊相授。”

“你還有愛你的親人，朋友，有漫長的時間去思考選擇，以后更會遇到能陪伴一生的知己愛人。”

“請抬起頭，日本達比賽馬娘——天狼星象征，你早已是傳奇。”

少女無言，說完后，張偉揉了揉這顆小腦袋，便主動把手收回了。

不遠處傳來悠揚恢弘的曲調，東京競馬場的樂隊開始了演奏，這意味著，比賽的序幕要被拉開了。

看臺上，人群中開始涌現了歡呼與吶喊，粉絲們支持著自己喜歡的賽馬娘。

“小栗帽!小栗帽最強!再次展現世代最強的實力吧!”

“超級小溪啊啊啊啊啊!”

“稻荷一!大井的老鄉們在哪里!”

張偉嘴角微微一笑。

“天狼星象征是世界最強啊!!”

誰，天狼星象征?

臨近觀眾前排的幾人面面相覷，他們好像聽到了一個退役馬娘的名字。

“你有病啊!”

天狼星象征面色通紅，咬牙切齒的用胳膊把中年男人的腦袋夾住，從高處扯到了自己身前。

張偉感覺自己瞬間要窒息了，這種不標準的動作居然真給他牢牢鎖住了，馬娘的臂力簡直不講道理。

完犢子，從未被絞技降伏過的記錄今天要破了。

“別鬧啊!你手勁多大自己沒數是嗎——”

落在側臉上的雨滴，讓男人一愣。

“…………嗚…”

少女吸鼻子的聲音，在這個距離十分明顯。

看來不是下雨了啊。

張偉感到脖頸上的壓力松開了一點點，剛想轉頭，那嬌小的胳膊又再次發力，把他卡住。

“……我不看，我不看。”

“你這…白癡……嗚……”

哭聲越來越大。

少女本應該是想罵他的，但一開口，那極力壓制的情緒便徹底爆發了，如同積蓄的河流沖垮了大堤。

男人就這么低著頭，聽著對方的抽泣聲，二人與沸騰的賽馬場完全隔開，形成了兩個世界。

………………

………………

………………

'抱歉啊，小天狼星，騙了你。'

男人看著東京賽馬場觀眾席的地板，數著上面的線條紋路玩。

'你是個好孩子，但是自尊心太強了。'

'世界上是有的，一定不會輸的人，那就是他。'

有愛自己的親人與朋友，那便足夠了嗎?

張偉自嘲的笑了笑，后背傳來的歡呼聲越加響亮，嘈雜的讓他心煩，好像現在終于到馬娘出場的時刻了。

'他已經什么都沒有了啊，只有格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