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問，何為英雄？”

“刀劍林下，一段英雄魂。”

……

元清并不認(rèn)為自己會同順華一樣，她不會安于現(xiàn)狀、粉飾太平。

她做不到讓天下女子全部幸福，但至少她會牢牢地掌握住自己的命運(yùn)，讓自己可以快樂。

看出來她的想法的裴澤再次嘆了一聲氣。

“我于你而言，已是故去之人，時(shí)代不同，人終究也是不同的。”

“但我無法將你們送出去……”裴澤道。

元清注視著裴澤，道：“裴大人，我知你是君子。”

“送我們出去有代價(jià)對吧？”

裴澤一愣，隨后無奈地點(diǎn)點(diǎn)頭。

“我們一旦出去，夢境就會崩塌，而你也再也見不到順華了。”元清猜測。

裴澤再次點(diǎn)點(diǎn)頭，“你竟如此聰慧。”

并不難猜測，在裴澤說出第一句拒絕的話時(shí)，他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她猜測他是在說謊。

她再次試探，肯定他是君子，讓他對撒謊一事產(chǎn)生愧疚，眼神飄忽。

她就斷定一定有辦法出去，那為什么裴澤要說謊呢？

原因歸根到底還是在順華身上。

“順華嫁的，是一個心中有天地、良善正直的君子。”

元清向前靠近一步，盯著裴澤的眼睛。

裴澤并不為之所動，挑眼道：“可惜我只是一個猥瑣小人。”

“順華當(dāng)時(shí)并沒有死亡，并且中了夢醉……”元清還是看著他。

裴澤有些不敢想，“你是說，她也進(jìn)入了夢境？”

他不敢相信，可還是懷抱著一絲希望。

他夢境中的順華并不是想象出來的，而是真的順華。

元清點(diǎn)點(diǎn)頭，“我在聽蕓滟講述的時(shí)候，忽然心底一陣怪異，有一些不屬于我的記憶涌入腦海。”

“這些是順華的記憶……”

“其中有一段最為清晰，是順華第一次讀《澤世賦》的時(shí)候，她便讀，便幻想著大好河山，幻想著寫出這樣文章的究竟是何人，在她的心目中，你是那個可以陪她一起走遍大好河山的人，早在你遇見她之前，她就已近愛上你了……”

“你真的要在和她共同的夢中，毀掉她心目中的那個你嗎？”

元清發(fā)問，裴澤瞬間愣住。

他原以為，他們之間全是設(shè)計(jì)，毫無真情。

他忽的想起寫《澤世賦》時(shí)的他，走過河山百川、看過百姓艱難，動容提筆，一泄而出。

當(dāng)時(shí)的他也曾是躊躇滿志、一心報(bào)國。

裴澤的淚水終于決堤，他看著眼前的順華，起身將她輕摟入懷，抵著她的肩頭。

“好，我答應(yīng)你……”

……

只一瞬間的天昏地暗，元清就走出了夢境。

其余四人也出了夢境。

元清睜開眼睛，到處都是漆黑一片。

她依然被壓在坍塌的洞坑之下。

她被卡死在廢墟之下，但仍有一線生機(jī)。

枯骨層層疊疊地支起一個三角形的小角落，勉強(qiáng)護(hù)住了元清。

只是這不知道能支撐多久。

剛一想完，她就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一個骨頭斷裂，三角形的支撐瞬間成廢品

巨大的巖石下一秒就要砸到元清的頭上。

元清下意識地閉上眼。

卻聽一聲巨響。

頭還在。

元清小心翼翼地睜開眼，只感到一束陽光打到她的臉上。

池云暢一掌震碎了巖石。

元清看著他，只感覺自己命大。

沙啞的嗓音叫了一聲，“哥……”

“嗯，我在……”

……

救出元清，三人才發(fā)現(xiàn)元清傷的究竟有多重。

腿骨斷裂，臂膀貫穿，更不要說還有多處劃傷、擦傷，整個人都快成血人了。

三人只能簡單幫元清包扎一下，止住血，還是要快點(diǎn)送醫(yī)館見大夫，才有可能恢復(fù)完全。

池云暢小心翼翼地抱起元清，生怕她在受到二次傷害。

將她抱在懷中，才知曉生命之輕，她就如一個瓷娃娃一般，只要在碰一下，就會碎掉。

元清見他大氣不敢喘，笑道：“我沒事，死不了的。”

池云暢瞪她一眼，二人共感，她有多疼他是知道的。

云霧陣已解，四人可看見新昌縣的縣城。

池云暢欲立即送元清就醫(yī)，卻被一道枯骨攔住去路。

正是王洪林！

他竟然也沒有死。

“元清……你要記住你說的……替我三千將士報(bào)仇……”王洪林身體也是多處骨折受傷，強(qiáng)撐著一口氣，惡狠狠地盯著她。

夢中再次中夢醉，已經(jīng)完全將他的身體掏空了，現(xiàn)如今的他只剩一副軀殼，同廢墟下的枯骨，毫無兩樣。

他走不出去。

她現(xiàn)在是他唯一的希望。

蘇子昆擋在元清前，攔住王洪林，虎視眈眈地看向他。

他對他可沒有半分信任。

現(xiàn)如今，王洪林根本是蘇子昆的對手。

元清沉默了一陣，是在算計(jì)這筆交易的劃算程度。

不管怎么算，都是賠本買賣，王洪林已經(jīng)傷害不了她了，他也沒有任何利用價(jià)值了。

可這三千將士的性命，她也無法忽視。

她沙啞的嗓音道：“蘇先生，起來吧，他不會傷害我的。”

然后，元清看著王洪林的眼睛，鄭重道：“王將軍，我向你保證，定替這三千英靈報(bào)仇雪恨。”

雪山的佛鈴?fù)蝗豁懥恕?

王洪林笑笑，轉(zhuǎn)身離去。

他走到那片廢墟之上，再一次俯瞰世間。

潘宇、臧奉，還有他的三千將士，每一個人的音容都牢刻在他的心間。

他從懷中掏出一把銀光閃閃的佩刀。

是熾凌軍的佩刀，和刀劍林中掛的刀是一種。

元清看著，忽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王洪林向天揮刀，一個閃光之間，自刎于廢墟之上。

身后夕陽落寞、漫天紅光。

“我王洪林，愿與潘宇、臧奉結(jié)拜為異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食言了，而如今前來贖罪。

他跪在夕陽里，鮮血流滿縫隙。

血與盟的交弒，最后只余一首挽歌……

黑衣枯骨，摧于山川。

熾凌軍三千零八十一位將士，最后一位，終于歸隊(duì)……

四人皆是沉默。

元清望向刀劍林，樹林疊影、銀光閃爍，每一細(xì)小的星，都是一個戍守邊關(guān)的熱血英烈的命。

同夢中的有很大區(qū)別。

四十八年的時(shí)光，山川消逝，唯一不變的，還是人心。

“試問，何為英雄？”

“刀劍林下，一段英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