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點。”李小丫給小武洗完了頭，擰干巾子給他擦干頭發(fā)。

“第一，做多了壞事的人通常多疑，海盜也不例外，所以與他們勾結(jié)的人一定早就與海盜合作多時，而且稟性相投，正所謂人以群分是也。估摸著從海盜看中濱州海域著手壘窩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時起，就已經(jīng)有了關(guān)系良好的合作對象。”

梁儉德與程世安對視一眼，暗暗點頭。

“海上壘窩不容易，為了逃避官府打擊，海盜窩一定藏得很隱蔽，不但需要大量物資，時間也會很久，海盜是去年出現(xiàn)的，回回都是從海上發(fā)起攻擊，他們既然明目張膽地開始作案，那么有理由相信，海盜窩已經(jīng)壘好，至于以前為什么沒見著海盜的影子，怕是他們在別的海域作案積累財富，再通過隱秘的方式把錢帶進來購買壘窩需要的一切物資。海盜不可能次次都準(zhǔn)時準(zhǔn)點地把錢送來，一定會有各種耽擱，而工程那邊又不能停工等錢買材料買補給，這時就肯定要城中的合作對象代為墊資讓工程進行下去。很自然的，這筆錢是隱秘的長期的支出，必須保證在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里不能影響到合作者家庭和事業(yè)的正常開銷，而拿得出這樣一大筆閑錢的，除了城中那幾家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戶外，我想不出別家來。”

梁儉德想到這幾日城中大戶要輪流宴請將軍們的事，腦子飛快地轉(zhuǎn)動起來。

“第二，海盜與城中大戶勾結(jié)還有另一條線索，就是先前說過的，海盜摸漁村太精確了，這種官家才有的資料一般人拿不到，但是那幾家大戶因為掌握著城中經(jīng)濟命脈，是官府的座上賓，只要他們樂意，隨便花幾個小錢，編個過得去的借口，底下的小吏就會雙手捧上他們想的官方文件，像城外漁村地理位置分布的資料在一般人看來壓根不值幾個錢，沒準(zhǔn)兒那位合作者用更低的代價就得到了這要命的東西。”

“說得不錯，果然是內(nèi)幕重重百轉(zhuǎn)千回，這要寫成話本小說讀者一定會很喜歡。那么你認為哪家大戶嫌疑最大？”梁儉德摸著胡子笑得和藹可親。

“嫌疑最大的就是城中首富的莫宅。”摸摸小武的頭發(fā)，好像不滴水了，李小丫把濕巾扔進盆里，拿起梳子給小武梳頭發(fā)，并毫不猶豫地拋出她的答案。

“莫宅？！”梁儉德還沒吭聲呢，春妮虎妞她們幾人先跳起腳來，連小武都不管頭發(fā)沒梳好，轉(zhuǎn)過身瞪大了眼睛望著李小丫。

“小丫姐，你沒弄錯吧？莫家怎么會跟海盜勾結(jié)呢？！他們可是首富呀！”

李小丫眉毛都懶得抬一下，直接摁著小武的肩膀把他轉(zhuǎn)回去，繼續(xù)給他梳頭發(fā)，“不是首富還沒有這份嫌疑呢。”

“為什么就非是首富呢？！”春妮虎妞哇哇亂叫，怎么都不相信，“我們破屋附近可就有一家莫家粥站，你也喝過他們的粥的。”

李小丫想嘆氣了，“這是兩回事。春妮虎妞，你們從小生活在城里，難道從來不知道莫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嗎？沒留意過那些海貨行的招牌么？”

春妮虎妞面面相覷，李小丫思路太跳躍，她們沒跟上，“啥……？”

程世安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面向梁儉德，“老爺，莫家是城中最大的海貨商，那些海貨行大都是莫家的招牌。”

程世安雖是對梁儉德說話，但音量足以讓其他人都聽見，李小丫欣賞地望了程世安一眼，腦子挺靈活的，不是那種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的莽夫。

梁儉德恍然大悟，他心下立馬就有了個新的想法，決定明天去會會莫家海貨行的人。

春妮虎妞她們雖然聽到了程世安的補充說明，但還是沒能把莫宅跟海盜聯(lián)系起來，“小丫姐，就憑這個，也不能說一定就是莫家與海盜勾結(jié)啊。”

李小丫講到現(xiàn)在都有些口渴了，對春妮虎妞她們姐弟幾個還沒轉(zhuǎn)過彎來她感到很無奈，“春妮虎妞，你們想啊，莫家做海貨生意的對不？他是漁民最大的買家對不？海盜劫過不少漁船對不？漁船上有什么？海鮮對不？海盜手上的海鮮要是不及時處理臭掉了就一錢不值了對不？總要有人吃下海盜手上的貨對不？另幾家不做海貨生意的大戶不會掏錢跟海盜做生意的對不？那唯一的買家就只有莫家了對不？”

李小丫一連串的“對不對不”叫春妮虎妞更加暈頭轉(zhuǎn)向，但梁儉德全然明白了李小丫的意思，心中腹案已經(jīng)成型。

“這么說來，我這趟怕是會有極大收獲了，這幾日下來，我真要以為我會空手回京呢。”梁儉德圓圓臉上笑得眼睛成了一條縫。

“貨是肯定有的，奸商是不講良心的，老爺想要買到好東西，莫家海貨行是唯一選擇，祝老爺明日一切順利。”李小丫向梁儉德躬了躬背，放下梳子，打發(fā)小武一邊玩去，轉(zhuǎn)身收拾水盆等物。

梁儉德聽了個好故事，得到了想要的線索，也樂呵呵地帶著程世安回后頭去了，春妮虎妞她們還有點迷糊的繼續(xù)忙活，稍晚些時候，皮蛋洗完了頭，廚院也都收拾好了，今日當(dāng)值的兩個衛(wèi)兵從外面各帶回來一籃子新鮮海鮮，今早出海的漁船全部回來了，這會兒魚市上正一片熱鬧景象。

李小丫她們?nèi)齻€丫頭趕忙接過籃子，在井邊處理起來。

當(dāng)天晚飯，所有人美美地吃了一頓海鮮飯，雖然廚子們的手藝比不上海鮮樓的大師傅，好在海鮮絕對新鮮，簡單的作料和簡單的烹調(diào)手法一樣突出了海鮮的美味。

二更之后，眾人陸續(xù)休息，各個屋里的燭火一間間熄滅，還亮著燈的只有梁儉德所住的正屋。

臨三更的時候，后門有人敲門，欽差衛(wèi)隊副隊長王國將來喬裝打扮的參將們領(lǐng)進正屋上房，然后退到門外站崗，屋里只有梁儉德程世安與客人談話。

下午梁儉德聽完故事回屋后，就派人去行轅送信，這幾日將軍們一直忙于各種應(yīng)酬，這些親隨們也都要出席作陪，頗為辛苦。

梁儉德把下午李小丫的分析重新整理了一下講給了參將們聽，要他們這段時間悄悄地把莫家的情況摸清楚，另外再派艘船出海去下游港口，調(diào)查一下當(dāng)海盜出現(xiàn)在濱州海域的那段時間里，下面那些港口有沒有收到過來自這片海域的海貨，若是沒有，那就可以斷定一定是城中奸商暗中吃下了數(shù)量龐大的海貨。

畢竟那時海盜還未上岸殺人，只在海上劫掠而且極少傷人，因此漁民仍然懷著僥幸心理每天照常出海，碰上海盜算自己倒霉。如此海盜每次出擊，得手幾率很大，換成現(xiàn)錢后再購買糧食武器等海盜最需要的東西，而這些物資顯然都要由城中某人協(xié)助辦理。

會議結(jié)束，參將們回去稟報將軍們和各位同僚安排部署，梁儉德這邊屋里終于熄了燈火睡下休息。

次日早上，李小丫隨衛(wèi)兵們上街買菜，梁儉德與程世安也隨后出門溜達，直奔最近的莫家海貨行而去。

見有客人上門，掌柜和伙計熱情接待，將店中展示的各種干海貨拿給梁儉德過目，梁儉德擺出一副行家的架子，對這些貨物指點江山狀，隨便一件他只看一眼，性狀品質(zhì)如數(shù)家珍，掌柜嘴上夸客人好眼力，手上更是殷勤，不敢有半點怠慢。

雖說這城中大半以上的海貨生意都是莫家在經(jīng)營，可各家分店都是競爭關(guān)系，當(dāng)年成績好的掌柜年終能得到大東家的嘉獎，掌柜的可沒那好心把自己的客人拱手讓給自己的競爭對手。

梁儉德專挑高檔海貨，還只要上等品級的，稍次一點他都不樂意。

掌柜的知道這是個大行家，一點蒙人的心思都不敢有，急催伙計把店里品質(zhì)最好的上等貨都拿來給梁儉德驗看。

梁儉德慢條斯理看完店中所有好東西，又從掌柜嘴里問到了店中存貨量這個重要數(shù)字，再隨便地問下現(xiàn)在的售價，假意說要回去考慮一下，就走了。

出了這家店，梁程二人緊接著就去了另一家莫家海貨行，在同一條街上，但隔得很遠，莫家在店鋪的布局上很有講究，各分店雖互為競爭，又不會造成惡意干擾，只要各掌柜經(jīng)營得當(dāng)，各店都是能正常賺錢的。

梁儉德故伎重施，把這家分店的存貨量給摸了個清楚，依舊借口要回去考慮一下，閃人奔向第三家。

一上午的時間，梁儉德逛了四家莫家海貨行，上等品級的存貨量各掌柜報的數(shù)字都不一樣，不知其中是否有虛假水分，但掌柜們拍著胸脯說要多少有多少，這讓梁儉德覺得莫家與海盜勾結(jié)的嫌疑越來越重。

中午梁程二人在街上吃了飯，繼續(xù)考察莫家海貨行，也不知走了幾條街，還是程世安看到一間莫家海貨行的門臉特別大，門口的裝飾用料也特別講究，懷疑是總店，進去一問，果然如此。

沒想到找到了莫家總店，梁儉德笑在心里，面上一副和氣生財?shù)谋砬楦镉媯冋勆狻?

總店嘛，店里的伙計皆自視身份高人一等，雖然已經(jīng)好久沒有生意了，但對梁儉德仍然不如前面幾家分店那么客氣和熱情，對梁儉德的行家表現(xiàn)伙計們也不過是淡淡地夸一句，就像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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