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去見什么人呢?”
回到掖庭后他滿是疑惑,這段時間并沒有聽說老師有什么好友??!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明日就知道了。”
坐回書案,看了眼堆滿的書稿,心中頗為自豪。
這就是自己這段時間的成果,整整十余萬字,剩下的也即將完成。
“可惜,這些只能存于此處,見不得光??!”
搖了搖頭,病已有些遺憾,但也就是感慨下罷了,這畢竟涉及朝廷機密,自己知道就罷了,要是傳出去怕是少不得被人抓住不放。
這些可不是朝廷經過潤色后的內容,而是這場廷議最真實,最原始的記錄,加上自己記憶超群,幾乎沒有錯漏,這將對自己將來產生極大的幫助。
它真實反映了當下朝野真實情況以及朝廷和地方的矛盾所在,儒生所代表的地方訴求,朝廷面對這些訴求的反應,各利益集團的利益........
月上枝頭,站起身來伸展下有些僵硬的身體,他打開房門,一股寒意迎面而來。
此時已是寒冬臘月,蒙蒙的月光下,照耀著慘白的大地。
“看樣子是要下雪了啊!”
看著烏云遮蔽寒月,病已喃喃道。
這段時間朝廷上發生了不少事情,最讓他關注的是,那位上輩子在書本上的人物回國了.......
蘇武,這個在華夏文明歷史上永不墜落的豐碑式人物照進了現實。
回長安當日,長安街頭萬人空巷,百官出城十里迎接,可謂是恩澤深重,極盡榮耀,不知多少人為之眼紅。
如此場面他豈能缺席?不過可惜的是他只能遠遠觀望,得見的也只是一個滿頭白發,衣著襤褸的普通老頭而已。
蘇武,天漢元年(公元前100年)持節出使匈奴,蘇武抵達匈奴后,適逢匈奴緱王與虞常策劃謀反,試圖劫持單于母親并刺殺降將衛律。
虞常曾與副使張勝有舊,事敗后供出張勝。單于大怒,將蘇武一行逮捕,并派衛律勸降。
可惜,面對衛律勸降,蘇武痛斥其“忘恩負義”“屈節辱命,雖生,何面目以歸漢!”以佩刀自刺,險死。
自殺未死,匈奴人見其剛烈,但又不愿放棄歸國,于是就有人出了個餿主意,將蘇武送至北海,并給予數十頭公羊。
稱“公羊產乳乃得歸”。
蘇武挖掘野鼠、食草籽充饑,甚至茹毛飲血,要不是被迫歸降匈奴的李廣之孫李陵時常接濟,蘇武怕是早已堅持不住。
十九年,整整十九年的時間,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來的,他的事跡被匈奴人得知后,以為他得神靈庇護,乃‘鐵人’。
隨著事跡流傳,大漢也得知當年出使匈奴的蘇武未死,頓時大為震撼,霍光得知親自派人前往匈奴交涉,但匈奴人擔心蘇武回歸后引來大漢怒火,于是詐稱蘇武已死。
漢使明知對方撒謊,但又無可奈何,也不知是誰靈機一動,詐稱陛下于長安射的大雁一只,上言漢使蘇武在北海。
匈奴人當然不信,但又想起蘇武在北海十九年來猶如神跡一般活了下來,加上種種謠言流傳,以為自己得罪上天,最后只能無奈承認。
并經過漢使交涉,釋放包括李陵等九人歸漢,可惜李陵早已心灰意懶,家人被殺,他不知如何面對自己為之奮斗的大漢,最后拒絕歸漢。
哪怕漢使和蘇武親自勸歸,都被李陵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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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冒著寒風前往學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病已有些心不在焉,他對老師所說的好友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物呢?
放學之后,再次拒絕了小胖墩的邀請,待所有人離開,老夫子恰時出現。
今日,老夫子穿著很是莊重,一身青灰色的交領長衫,發絲和胡須更是收拾的一絲不茍??梢钥闯鏊黠@為了今日是精心打扮的。
病已今日穿著也很莊重,將張賀叔父帶來的那件同樣是灰青色的棉衣穿在身上,這是老師昨日要求的。
看到自己得意徒兒,老夫子點頭滿意道:“走吧,老夫的那位老友距離這里并不遠,我們就走著去吧。”
“是,老師!”
病已自然點頭答應,上前輕輕攙扶住老師的胳膊就這樣在寒冬的街道上緩緩而行。
倆人一路上一言不發,病已明顯感覺到老師的情緒不對,好似沉浸在久遠的回憶中,要不是他攙扶,怕是撞到東西也不自知。
時間緩緩流逝,出了長文里,又轉過幾個街里,當來到戚里后病已好似預感到了什么,他神情有些激動,難道真的是那位?
很快,病已就知道自己猜測的沒錯,站在一座門前斧鉞齊聚,三開門楣,占地頗廣的府邸前。上書:敕建關內侯蘇府。
“老師......”
劉病已神情激動地看向老師。
“莫急,你不是當初翹課跑去看老夫的這位老友嗎?怎么?這會兒不拉肚子了?”老夫子笑吟吟地看向他道。
“老師........”病已頓時赧然,當初為了跑去看歸來的蘇武,他謊稱肚子不舒服請假,本以為自己天衣無縫,原來老師都知道了。
“好了,你那點小心思老夫還不知道?但今后可不許如此了,為人者,當守信。你為孺子,老夫就當你年少無知,要是今后再發生此事,休怪老夫狠心責罰?!?
病已聞言沉默片刻,少許抬頭道:“多謝老師教誨!”
復中翁看到他幡然悔悟,點了點頭,讓他在此等候,自己則上前遞出門貼道:“煩請通稟關內侯,就說老友來訪?!?
侯府門客看了老夫子一眼,道:“請稍等!”
老夫子點點頭,就站在門口等候。
大約一刻鐘時間,侯府大門突然敞開,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只聽:“復兄何在?復兄何在?”
病已抬眼看去,只見當日進長安是衣衫襤褸的老頭,此時一身黑紅相間的深衣,頭發一絲不茍,山羊胡須修剪的整整齊齊,只有那一雙好似堅定如鐵,能看透人心的眼眸讓人見之印象深刻。
“子卿兄,別來無恙乎?”
老夫子眼中含淚,激動不已,而蘇武也是如此,倆人執手互相叫著對方的名字,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些什么?
“中翁快隨小弟進府,一別十九年,今日咱們當秉燭夜談,不醉不休!”蘇武拉著好友的衣袖,生怕對方跑了一樣。
不過余光看到臺階下的少年時一愣,道:“這少年是?”
復中翁一拍腦門,苦笑道:“見到子卿兄一時激動都差點忘記介紹了?!?
他朝病已招手道:“病已,你且上前來!”
“這是為兄收的弟子,叫劉病已?!?
“病已,快來拜見你世叔!”
病已壓下心中激動,深吸一口氣,拜道:“病已,拜見世伯!”
面對這樣的人物,病已心中除了敬佩,再無其他,泱泱華夏,就是因為有一個個這樣堅守信念的人,才能淵源流傳,其精神足以照耀古今,永垂不朽。
“好好好,沒想到你這老頑固也收弟子了?”蘇武看到老友弟子也很高興,這個老友他太清楚了,少年時恃才傲物得罪了很多人,并且眼界極高,能被他收為弟子必定有不凡之處。
并且能將其帶來自己家里,想必此子深得老友喜愛,這是當自己親子對待??!
“走,我已讓人備好酒席,今日說什么都不能走!”
“今日你走著進去,要是還走著出去,那就是老夫招待不周,說什么都要躺著出門不可!”
病已看著猶如老頑童一般的蘇武,心中無語,這都是什么虎狼之詞?在他想來能堅守本心近二十年而不墜的人,不應該是一個不茍言笑,剛正不阿的人嗎?
看著嘴角抽搐的老師,他抿嘴微笑,心想怎么看著像一個老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