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不必害怕，是我……”穆玄清推門而入。

“你你你……你是……你是那個……你誰啊你！你再不走我可喊人了啊！”二狗嚇得直哆嗦，卻仍舊擋在他妻子前面。其妻子躲在二狗身后，緊緊抓著他的胳膊。

“我是誰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你妹妹的事，我可以幫你。”穆玄清在房間里慢悠悠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看著他們。

“你……我們憑什么相信你們啊？我妹妹的事，連里長都沒有辦法，你能有什么辦法？”二狗仍舊不信。

畢竟對于他來說，大半夜的，一個陌生人，不僅偷聽他們講話，而且走進他們家里，不被嚇死已經算他們膽子大了，現在竟然還大言不慚的說要給不認識的人幫忙，任誰都不會相信。

“他便是你們里長口中的貴人。”田疏芳也走了進來。

“還……還有一個！”二狗與妻子又往后縮了縮。

“什么貴人啊？貴人能到我們這破屋子里來？”二狗壯著膽子喊了一聲。那位貴人想必是金枝玉葉的了，到他們這里做什么？他們命賤如螻蟻，誰會在意呢？

“你不信，那這個你總認得吧？”穆玄清拿出懷里的對牌。

“這……不認得。”二狗瞪大眼睛看了半天，搖搖頭。

穆玄清無奈扶額，也對，他們并非官府中人，不認得也正常。

二狗妻子把二狗拉到一旁，小聲嘀咕道：“看這位公子氣度不凡，穿著打扮亦非常人，左右你妹妹的事眾鄉親沒有不知的，告訴他又何妨？萬一他真的能幫你妹妹討回公道呢？”

聽了她的話，二狗神情終于有所松懈，看向穆玄清的眼神也多了些善意。

鄭二狗的妹妹名為鄭壯壯。她本來不叫壯壯，因為自小身體瘦弱多病，其父便為她改名為壯壯，自此身體卻也真的漸漸好起來。其母親在兩兄妹很小的時候便死去，父親又當爹又當娘，終于將二人拉扯長大。天有不測風云，在二狗即將娶親這年，其父意外身故，剩下兄妹二人相依為命。村里人都傳是未進門的嫂子楊柳柳克死了父親，二狗并不理會，為父守孝三年后迎娶楊柳柳過門。

婚后二人生活和諧美滿，與鄭壯壯一同在街上賣豬肉。他家豬肉又新鮮價格又公道，生意很好，日子慢慢好起來。

一日，楊柳柳因家中有事，鄭二狗便陪她回了娘家，臨行前想暫時關了肉攤，鄭壯壯舍不得，便只好由她去。

那日天青城城主家的二公子在街上閑逛，一眼便瞥見了正在切肉的鄭壯壯，見她刀法伶俐，人又生得幾分姿色，便上前一把攥住鄭壯壯的手，開始調笑，“嘖嘖嘖，姑娘這雙手生得這樣巧，在這賣豬肉豈不可惜？”

鄭壯壯猛的將手抽回，“公子請自重！”

“喲，小娘子還挺潑辣，她讓我自重呢哈哈哈哈哈……”水山吟轉頭跟身后的護衛嘻嘻哈哈，伸手想要去摸鄭壯壯的臉，鄭壯壯躲到一邊，避開了他。

護衛也哈哈大笑起來。

鄭壯壯面露鄙夷，把砍刀重重扎在案板上，往邊上一指，做出請的手勢，“公子若是不買肉，就請移駕！”

水山吟被砍案板的聲音嚇了一跳。

“大膽刁婦！這是我們城主家二公子，跟你說話已是給你三分顏面，你還敢以刀威脅！”護衛大聲呵斥，便要拔刀，被水山吟擋了回去。

“哎，不要這么粗魯，再嚇到小娘子！”水山吟皮笑肉不笑。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趴在護衛耳邊低語幾句，便離開了。離開之前，又上上下下打量了鄭壯壯一番，那眼神，仿佛對鄭壯壯志在必得。

鄭壯壯被看得心里有些發毛，早早收了攤回家去了。

次日關于鄭壯壯的流言蜚語便傳開來。鄭壯壯站在肉攤前，遠遠看到有人正對著她指指點點，不知道說什么，還有人來到肉攤前逗留許久，卻并不買肉，只是不懷好意盯著她看。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鄭壯壯憤怒地比劃了一下砍刀，來人被嚇得落荒而逃。

她看了看自己，沒有穿錯衣服，打扮也沒有什么不同尋常的。她很想知道，這些人到底在議論什么。

劉嬸路過肉攤，卻不似往常跟她打招呼，看到她跟看到瘟神般，匆匆離開。

“劉嬸……”鄭壯壯話還沒說完，劉嬸已經走遠了。她心里十分郁悶。

一天下來，肉都沒賣出去幾塊，只好回家。

剛到院里，便聞到飯菜香味，看來是哥哥嫂子回來了！

“哥，嫂子，你們回來啦！”鄭壯壯進屋坐下，剛準備動筷，看到了二狗神色凝重，也不說話，便放下筷子，“哥哥，發生什么事了嗎？”

“你做的好事！”二狗突然把筷子往地上一摔。

鄭壯壯覺得莫名其妙，“我做什么了？”

楊柳柳用胳膊推了推二狗，“你不要這樣兇，嚇到妹妹了！”隨即對鄭壯壯淺笑，“壯壯，你哥哥也是氣急了，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剛剛劉嬸來過了，和我們說了你和二公子水山吟的事……”

“她說什么了？我和水山吟什么事？”鄭壯壯仍舊一頭霧水。

“什么事？”二狗一改往日的老實懦弱，將房門關起，指著鄭壯壯鼻子罵道，“她說我有個不知廉恥的妹妹！”

“哥哥，你不要胡說，我怎么不知廉恥了！”鄭壯壯“騰”地站起。

“都說了讓你不要出攤，你非要出，還勾引水山吟，當眾與他拉拉扯扯，這下街坊四鄰都知道了，你讓我的臉往哪擱？”二狗“啪啪”用力打自己的臉。

“二狗，你干什么！”楊柳柳忙抱住二狗，示意鄭壯壯離開。

鄭壯壯仍舊站在原地，氣得發抖，“你是我的哥哥嗎？別人說什么你都信？卻一點不信自己妹妹？”

“你……行，容你分辨分辨，看你能說出什么花來！”二狗坐在凳子上直喘氣，他氣得臉紅脖子粗，差點失去理智。到底是自己妹妹，冷靜下來之后還是想聽聽她怎么說。

“哥哥，自爹娘去世以后，除了嫂子，便是你對我最好了，我是什么人，你難道還不清楚嗎？那日，他來到肉攤前，我以為他要來買肉，誰料對我動手動腳，我不肯，他后來沒趣，就走了。不想現在竟傳出這等謠言來，哥哥，這定是他調戲不成，反生怨恨，如今想要毀我名節。哥哥，你還不相信我嗎？”鄭壯壯眼淚噴涌而出，埋頭痛哭。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聽完壯壯的話，二狗怔在了原地。他有些后悔，自己沒弄清楚就責怪妹妹。他更恨，恨自己沒有保護好妹妹。

“妹妹，哥哥對不起你……”二狗抱了抱鄭壯壯，幫她擦了眼淚，憤然起身，“妹妹，你等著，哥哥一定為你討回公道！”

次日一早，鄭二狗便去擊鼓。

水山吟受到傳喚，悠哉悠哉前去，卻當堂釋放。

因為沒有一個人敢為鄭壯壯作證，都怕得罪城主。

臨走時，他還挑釁地看了二狗一眼。

因證據不足，二狗被判定為誣告，被打二十大板后拖出府衙外。

抬頭看著高大的縣衙門口，二狗絕望了。他想不到，要為妹妹討回公道竟然這么難。路過的人都對他指指點點。

很快，楊柳柳和鄭壯壯把他接回家去。

為了堵住悠悠眾口，鄭壯壯不再出門，只在家中幫忙洗衣做飯，操持家務。

自此以后，再沒有人到他們的肉攤子前買肉了。起初他們只以為是大家伙手中不寬裕，后來才知道是水無痕下令，誰敢去他家買肉，保護費加倍。漸漸肉攤無法經營，只得撤掉。

二狗無奈，只能種地為生。楊柳柳則與鄭壯壯一同在家中忙活，做針線活賺些零用。

本以為這么長時間，事情應該過去了。一日，鄭壯壯正在河邊洗衣，卻被旁邊婦女指桑罵槐，瞬間羞愧難當，想要上前理論反而被扔了一身的爛菜葉。鄭壯壯一氣之下跳了河，待二狗趕到之時，鄭壯壯已經沒氣了。

那些婦女眨眼間消失不見。

二狗抱著身體冰涼的妹妹，眼神渙散像失了魂般，哭也哭不出來。他的家人，他最親的妹妹就這么沒了。他恨，恨這些人丑惡的嘴臉，更恨那個始作俑者。

當天夜里，二狗便去縣衙門口坐到著，一直坐到天亮，待縣衙開門，便擊鼓鳴冤。

毫無疑問，被判為無理取鬧。

不過這次二狗沒有挨板子，只是被遣送回家。

到家之后，看到家中一地狼藉，才知道他去府衙以后，水山吟派人來到家中，說是他家中丟了一個古玩，要全城搜查，把他們家翻了個底朝天，臨走時，還丟給楊柳柳一句話，“若是想好好活著，便不要安穩些。”隨后扔了一百兩銀子，“這些足夠你們生活一輩子了，不要不識好歹。”

二狗一把把銀子扔出去，“誰要你們的臭錢！”

楊柳柳在一旁抹淚，“他們還去了我娘家去搜了一番，二狗……我們要不不告了吧……”

二狗握緊拳頭，死命捶了一下桌子，手上的皮都破了，血順著桌子流到地上，卻不覺得疼。半晌，從牙縫中擠出來一個字，“好……”

“妹妹，哥哥對不起你……”二狗對著靈堂上鄭壯壯的尸體磕頭，“黃泉路上一路好走……”

“壯壯，希望你不要怪你哥哥。我們真的是沒有辦法。”楊柳柳跪在二狗旁邊，合掌拜了幾拜。

二人依偎在一起，抑制不住的痛哭起來。為妹妹哭，也為自己無能無力而哭。

鄭壯壯很快便下了葬……

聽完鄭二狗的講述，穆玄清沉默了。

他不明白，這樣一個姑娘，她沒有犯任何錯，怎么就這么平白無故的沒了？而那個一手造就這件事情的人，如今卻仍舊逍遙法外。

二狗還沉浸在痛失妹妹的情緒里，久久不能平靜。楊柳柳拍拍他的肩膀，“都過去了，眼下總算有希望了。”

“等著我，他一定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穆玄清眼神中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他看了一眼二狗，便帶著田疏芳走了出去。

望著穆玄清二人離去的身影，二狗滿懷期待。他相信，眼前的人一定可以幫助他。

此時天已將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