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安這地方越是人杰地靈，盛產美女，夜晚往不夜城一走，褲襠里那個東西就沒有清閑過。

錦晟暗自發愁，在這里上了快一年學了，最讓他感到無聊的，就是整日悶在宿舍打游戲抽煙，與宿舍其他人爭奪那個狹隘的廁所，往往最讓他無奈的是，個別大神，躲進廁所哼個小曲，只要不催絕對沒有要出來的意思，而偏偏你貼近門縫去聽，十之八九聽到的是武打片的爛俗劇情，一般還是男女對打戲居多。

錦晟滿臉鄙夷，粗俗！

然而當他自己做出這種天知地知人難知的勾當，會贊嘆一聲情趣，極其雙標。

偶爾最讓他放松的事情，指尖夾著十二三一盒的煙，閉著眼睛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丟棄在陳舊電腦中，曲庫里曾反復循環的那首歌，如今放映出來，好像年邁老頭，在回溯年少時的愛恨情仇。

生活煩惱，不過如此。

錦晟掐滅手中那根雖然難抽，但早已抽習慣的紫云，撅著腚練習瑜伽，他曾說一句話，特別欠揍，咱這身體苗條跟吃飯多少沒關系，小時候雖說每頓飯可以咥他個三五碗，可也不見身材走了樣，個子沒往高里長，肚子沒往顯處留，可見俺的確有點口服，如今抽煙算不得好事，別引得體內沉淀多年的脂肪迸發出來，練瑜伽就權當壓一壓害處。

結果害的宿舍唯一的那個胖子，一個禮拜不想給他帶早飯。

“錦晟，你少在那里發神經了，到飯點了，走，咥飯去。”竹竿一腳踹過來，嘴里嘟嘟囔囔。

結果錦晟紋絲不動。

“等一下，讓我拉一拉筋，一會吃飯放開肚皮，不然吃的少長得多……”

錦晟感覺到一抹殺人的目光轉瞬即逝。

竹竿不耐煩起來，學著陜西方言：“科利馬擦，要不餓錘死你奧。”（快點，要不我打死你。）

錦晟滿臉難以置信，學陜西話其實是他臨時興起，覺得有意思就天天拉著竹竿，往學校門口攏袖一蹲，弄個破棉襖活脫脫像村口要飯的，就專盯著校門口擺地攤的商賈小販，只要嘮起嗑來，保管是純正的不能再純正的陜西話。

結果一禮拜下來，自己這邊還聽不太懂，竹竿那里都已經算半個陜西人了。

后來錦晟明顯是急了，一連好幾天課也不上，就窩在地攤飯賈那里，聽聽這個，學學那個，偶爾搭話也是用的方言，錦晟一看這陣仗，干脆也懶得撇普通話，學會了一句就用陜西方言搭話，學不會就用老家石家莊言，純純驢頭不對馬嘴。

過了兩天普通話忘得差不多，結果搗鼓出一個陜石話……

被別人笑話了一禮拜。

后來錦晟也就放棄了，只是逢人便反復說那么一句：“餓賊，餓覺摸著還是說普通話好聽。”（臥*，我覺得還是普通話好聽。）

……

學校北門生活區，連接一個碩大美食街，街道兩側擺滿小吃攤，其實是本地平民為生計鋪天蓋地建立起的，夜晚的這里擠滿學生，相對冷清的教學樓，顯然非常壯觀。

竹竿和錦晟縮在塑料棚里，一人舉著一大碗油潑面開始奮斗。

那時雖不入伏天，但照二人半輩子沒吃過面條這種嗦法，最容易生熱出汗。

竹竿滿頭大汗，咒罵今年天氣詭異，要不是心疼那十塊錢，餓著肚子也不吃這破面條。

吃到一半，錦晟忍不住問竹竿要不要喝酒，竹竿抿了抿嘴，顯然有些饞了，但西安的學校好像都有一些個通病，導員都喜歡假扮成學生，混進小吃街，專抓那些聚眾酗酒的，冷不丁你喝著正高興，講起那年雄風依舊，一人一槍破長城的事跡，扭頭發現導員拍手叫好，然后壓低聲音提醒你注意安全，別鬧出人命，就問你是不是真他娘的膈應人。

竹竿晃了晃腦袋，看著對面錦晟那一臉虔誠的笑，瞬間覺得自己的憂慮實在是多余，錦晟這狗娘養的，也不知從哪里來的狗膽，當場一句話便震懾住春光滿面，笑容瑩瑩的導員，“打仗哪有不出人命的？”

竹竿現在想起來都要笑上半天。

當然，除此之外，錦晟之名倘若是全校皆知，他的事跡必然可以傳承許久許久。

錦晟自入學至今，大學混跡一年并未干過什么好事，但都不算太過震世撼俗，能讓竹竿刻骨記心一輩子的，唯獨上半學期快末尾的時候，他們在學校靠南那片小樹林，與錦晟的偶遇，委實是終身難忘。

那日，錦晟稱社團活動晚飯都沒吃便匆匆忙忙的離開了宿舍，竹竿與錦晟關系最為要好，與宿舍其他兩人尿不到一個壺里去，錦晟不在，話癆子竹竿必然十分安分，只是憋得久了未免不會悄悄點開手機里保存的某些網站，多扯些衛生紙去廁所插門。

竹竿從小到大沒談過戀愛，加上沒有打游戲的愛好，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空虛，自然難以在宿舍待住，縮在被窩里刷了兩條擦邊視頻，就想起身去操場騷擾小閨女去。

錦晟先前待在校學生會里，做的最多也是他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晚上執勤專抓躲在陰暗角落里疊羅漢的小情侶，自己不好過，你們這些待在大學也不干正經事的臭情侶也妄想親親我我。竹竿那時聽錦晟添油加醋的快感，也混進學生會執了兩回勤，竟是不出兩天便得了錦晟的真傳，那次晚自習下課，眾人蜂擁回宿舍，竹竿走到半路發現耳機忘在教室里了，半路又折返了回去，結果發現教室里窩著兩個在班里鬧得沸沸揚揚，大一開學不過兩周時間就談在一起的男女，一點不懂得低調，人們剛剛走完就想……

竹竿回了座位，找到耳機塞進耳朵里，隨意點開手機放了兩首歌，掀開晚自習用來充樣的書，竟是一屁股坐了下來，一時半會沒有走的打算。沒過一會錦晟發來消息，問他什么時候回來，學生會那邊又想搞一些不干人事的勾當。竹竿賤乎乎的回：咱們班那對小情侶，趁晚自習人都走光，想就地親親，我暫時沒有回去的打算，直接熬死他們。

錦晟沒覺得震驚，反而有老師傅看待最出色弟子的欣慰，回了一個我懂的表情包，然后附加一句，回來講清楚。那晚，竹竿清晰記得那男生最后扭頭瞬間，隔了老遠亦能殺人的目光，不出意料的，他還是熬到了最后，一直等到宿舍卡門禁，才堪堪擠回寢室，一個滿腹經綸的師傅，一個今晚一戰便可出師的學徒，再見面時的笑容，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回到這邊，再說竹竿離開了寢室，大晚上一個人在小樹林里逛來逛去，突然想起自己高考英語不過六七十分，偏偏卻對那公開英語課情有獨鐘，幾乎是做到了一節課都不會拉下的夸張地步。

西安東尋學院設有公開大學英語課，按道理來說，以大專生的尿性，即使課前宣傳足夠到位，捧場課程的學生也絕對寥寥無幾，但他們不一樣，只要公開英語往通知榜上一貼，歷來座無缺席，乃至教室最后站成一排也是見怪不怪，更有甚者屁股底下墊本書席地就座素來是西安東尋學院一道最靚麗的風景線，無他，因為任英語這門課的老師沐湘，長期霸占學校胭脂評第一，傳神為傾國之姿，大學英語公開課以男生擠占居多，多數人以醉翁之意不在酒落款。

竹竿錦晟，宿舍公認有睹美色之心，卻無褻玩之膽的老色批，自然不會缺席每一堂課，哪怕課表沖突，多猶豫一下就是對二人的不尊重。不論竹竿還是錦晟，.能做到翹去自己的專業課，轉頭前去公開英語課湊熱鬧，但凡其中有一人說是為了大二的英語AB級，那是純純的公雞流氓，放屁！

竹竿摸了摸鼻子，滿臉尷尬的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一連要了三四個姑娘微信，都以有男朋友為由拒絕了，起先尋了個顏值在線身材妙極的姑娘，結果人看也沒看就敬而遠之，直到后來竹竿索性擺爛，是個女的都吃得下去，那肥頭大耳滿臉麻子的女孩盯著一臉猥瑣的竹竿，下意識的捂緊胸口快步走開，惹得無意間眼神撇在這邊的同學哄堂大笑，竹竿自認虔誠的笑容瞬間僵硬，趕忙低頭顫顫巍巍的掏出手機，在主頁面劃來劃去，奶奶的就不該信錦晟那只會紙上談兵的言論，母胎單身至今，錦晟恐怕一場戀愛都沒有談過。

竹竿放棄掙扎，他還是覺得學校夕陽下的風景比年輕姑娘更加嬌羞可愛。竹竿轉過兩個彎，東張西望本想趁著天氣炎熱看看喜歡穿著短裙，露在外面白花花的美腿，結果眼珠瞪得滾圓，比見識到驚為天人的良家小娘更加目瞪口呆。

錦晟這個畜生，竟然與英語老師沐湘談笑風生。若只是如此還不算怎樣讓竹竿嫉妒很久，但他正好撞見錦晟趁著四下無人，偷偷牽起萬千男孩子女神的手，不知是沐湘懶得計較由他去了，還是果真被騙了心。

沐湘甜甜一笑，最先看到迎面而來的竹竿，輕輕抽回了手，錦晟這個厚臉皮的當時還若無其事，讓竹竿捶胸頓足。當然最讓竹竿起了殺心的是沐湘的一句話：“竹竿嘛，我記得你，課上你常常與錦晟坐到一起，所以印象較深。”

分明天理不公。

二

竹竿和錦晟終于還是沒有抵擋住誘惑。

在隔壁桌下堆積如山的酒瓶，桌上一男色瞇瞇的伸手攬住衣著清涼，濃妝艷抹女生的纖細腰肢，至于酒后還會不會分別君子謙謙的返回宿舍，不得而知，反正都不是二人應該思考的問題。

當竹竿還在偷偷欣賞那女學生白花花裸露在外的細長美腿時，錦晟已經提著兩瓶雪花返回，順著竹竿的視線一看，錦晟有些帥氣的臉龐上突然有了歪臉的笑容，緊挨著竹竿安然落座，錦晟的視角正好能把那包臀裙的內里風光一次性大飽眼福。

“還挺下飯。”竹竿拿起錦晟事先起開瓶蓋的啤酒，仰頭灌進肚子，長出一口冰冷的酒氣，感覺渾身涼爽了許多，低頭嗦了一口面條之后，說了這么一句話，然后便是嘿嘿直笑。

錦晟頗為認同的點點頭，剛要低頭美美的抽起一口面條，桌板卻毫無征兆的晃動起來，滿滿當當的一碗油潑面，霎時灑出數粒油滴濺在身上，錦晟剛要發火，卻發現這是竹竿彎腰去撿拾故意丟在地上的筷子引發起的。

錦晟悄悄扶額，心中怒罵竹竿演技的粗略，你他娘的這叫偷看？

就差把眼珠子伸進人裙子里去了！

錦晟扯了扯竹竿返露在外的內褲，勒的竹竿有些蛋疼。

“快起來，有話跟你說。”

等竹竿把身子坐正，錦晟笑道：“周末驪山怕是不能與你同行了。”

竹竿無所謂的點點頭，“咋啦？又看上哪個小姑娘了？不是我說你，沐老師人美心善，對你小子更是好的沒邊，你真是一點都不知道其他幾個懂點這勁爆消息的對你佩服的那叫一個五體投地，兄弟面子上也有光，你咋就不能好好在一起呢？你看看后來公開英語課，你去過一回嘛？每回上課沐老師都要蜻蜓點水般地往這邊偷看一眼，然而次次掛滿失落。”

錦晟面色中閃過一絲無奈，笑罵道：“行了，少廢話，先把酒錢A了。”

竹竿一聽，差點嗆死，不樂意了：“你小子先放我鴿子，今晚這酒，你得請了。”

錦晟低頭一想，也是這么回事，也不說話，算是默認了竹竿的無賴要求。

哪知竹竿一看這情況，趕緊伸了伸脖子，大聲道：“老板，再來兩瓶青島！”

錦晟瞬間呆若木雞。

回去的路上，錦晟手機里突然彈出一條微信提示，是錦晟加入文學社認識的會計學趙三木，說來湊巧，錦晟自大一入學，便緊盯學校生活部統招，說是這便輕松了周內晚上出校不歸宿，不至于被查到回扣學分。生活部第一次例會，錦晟與趙三木結識，后來在文學社活動中相遇，才知二人不約而同加入生活部與文學社，關系逐漸熟稔。

要說這趙三木，錦晟真覺得是奇人一個，倘若讓三四年后的錦晟予以評價，他肯定說，長得小帥，有先天誘拐少女的資質，他自己也很想找個女娃牽手親嘴，奈何大學三年，全校的女生瞎了眼，寧愿喜歡竹竿這樣的，也不愿意往趙三木身上靠一點。

錦晟點開微信與趙三木的聊天框，上面寫著這么一句話。

今晚喝酒走起？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把二人嚇一大跳。

是趙三木打來的。

錦晟接起，無語的回道;“我這剛吃飽飯。”

電話那頭趙三木很具磁性的聲音響起，“快些，我這邊有個朋友在，就在操場等你，稍微喝一點，不多來。”

錦晟喝酒，其實并不算能喝，但一斤肯定打不住，趙三木這一說話，激起他的血性，一個朋友如何？再來兩個，也照樣給你喝趴下！

問好了具體位置，錦晟撇下竹竿，殺氣騰騰的往學校門口的小吃街殺去。

其實現在還只算是四月，就已經黑的很晚了，況且今年西安天氣的詭異程度，好似沒有由寒轉熱的春季，驟然升溫，把向來怕冷怕熱的錦晟折騰的不輕。

錦晟走在人愈漸減少的操場，來回望了望，看著一位面容清秀卻棱角分明的青年，朝自己揮了揮手。

這帶著一個半框眼鏡的便是趙三木。

錦晟剛要迎上，眼光一斜，注意力已經不在趙三木身上了。

這顏值還算不錯的青年，身旁長椅上，坐著一位長相秀麗，面容白皙的小姐姐。

錦晟差點哈喇子吐了一地。

這女孩子穿著一件寬松的白色長衫，底下是一件略顯緊身的牛仔褲，發絲垂落三千，腰間烏云由黑偏紅，大概率是染過，尤其圓嫩的臉龐，在略微挺起的鼻梁上拖著一個金絲框眼鏡，顯得頗為文靜。丹鳳眼，落花眸，笑起來紅唇一抿，若迦樓羅鳥與落日爭暉，百花失色。

錦晟打破腦袋都想不到，這狗娘養的趙三木，竟然拉著一個這樣的朋友，來與自己喝酒？

錦晟強行讓自己移開視線想了想，怎樣搭話即不失體面，又不會顯得那么尷尬。

哪知這女孩兒卻提前開口：“你是不是認識我？”

錦晟瞬間呆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