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吞吐著雷光,給整片夜空鍍上一層鉛色,轟隆......轟隆......白芒像是天公劈下的一道道刀芒,映得偌大的山谷白亮如晝。
宛若老式的幻燈片明暗交替。
終于,不堪重負的云團潰散,密密麻麻的雨珠噼里啪啦的落下。
順著面龐滑落,順著指尖滴落,順著刀口的血水滴落。
染紅了整片山谷。
隨著山谷中最后一聲慘叫淹沒在大雨聲中,戴著鬼臉面具的刀客終是放下手中沾滿鮮血的屠刀。
插在地上。
刀客半個身子撐在血色長刀上,微微喘氣。
山谷中,尸橫遍野,躺滿了數十具還散發著熱氣的尸體。
皆是一刀封喉。
他們的頭顱被砍下,堆成了京觀,橫亙在谷口。
忽然,某個尸體抽搐了下,胸膛有了起伏,刀客冷的令人發寒的冷漠眸光,瞬間透過陰森的鬼臉面具望去。
提刀,邁步。
作為令人聞風喪膽的“閻羅刀”,他向來不留活口。
身為劫修,仁慈,只會害了他。
還沒死透的男子掙扎著爬起,驚恐的瞳孔劇烈收縮,看著雨幕中一步步向自己靠近的鬼臉刀客,渾身顫抖,拼命地撐著身子朝后縮。
像極了砧板上,臨死前撲騰掙扎的魚兒。
但僅僅練氣中期的他,還深受重傷,又如何是練氣后期的鬼臉刀客的一合之敵。
成為又一個刀下亡魂,不過時間問題。
鬼臉刀客毫不留情的舉刀,狂暴的刀氣夾雜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生生劃開雨幕,向著男子斬落。
男子從未感受過死亡離自己這么近,恐懼讓他下意識的閉上眸子,撕裂肌膚的刀氣下,連掙扎的勇氣都沒有了。
但就在他準備好迎接死亡,鬼臉刀客也準備好摸尸時。
一道湛藍的虹光卻劃破了雨幕,筆直射來,劍鳴錚錚,但見一柄通體如玉的長劍硬生生撞開了鬼臉刀客最引以為傲的兵器。
血煞刀。
隨后雁過長空般折過一個半月弧,精準的回到出手之人的手中。
嘶——
火駒嘶鳴,高高揚起雙蹄,銳利的眸子俯瞰整座山谷,渾身繚繞著熾熱的火光,將周遭雨水震散一空,徑直隔出一片空白地帶。
轟!
雷光乍現,白光如雪,照亮了馬背上的身影。
少年郎長發舞動,眸光如電,緊緊勒著韁繩,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下方山谷。
嘩啦——
馬蹄落地,濺起煙花般的水花。
執法衛的青色靈袍深深映入山谷中兩人眼里。
“收手吧,閻羅刀?!?
......
我叫李無成,一事無成的無成。
出生在靈天城外城最貧困的地方。
他們說我這輩子肯定一事無成,所以父母才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我既沒有驚人的修煉天賦,也沒有好的出身。
在這個人吃人的修仙界,怎么混得下去???
我的父親是外城黃家的佃農,每日天不亮就要開始一天的忙碌,直到月過中天,才會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
回到那個連兩張床都擺不下的木屋。
然后就抱著我,縮在一個簡陋的床榻上,度過又一個夜晚。
我的母親因為姿容秀麗,被選為了黃家三小姐的貼身侍女。
他們都說我父親配不上我母親的容貌,但又有誰知道,年輕時的父親,也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有著俊朗的面孔。
修仙界真不是人混的。
我有時覺得,還不如回凡俗算了。
辛辛苦苦掙扎在修仙界的最底層,是為了什么?
有什么意義?
我不明白。
父親說,他幼年時見過視凡人如螻蟻的“仙人”,那種俯視眾生的感覺他一輩子都不會忘,所以他發誓要成仙。
而那個所謂的“仙人”,在他進入修仙界后,才知道,只不過是個練氣二層的底層修士。
在練氣中期的管事們面前,在練氣后期的家族長老面前,“仙人”仍然卑躬屈膝的像是奴仆一樣。
“人一定要往上走,不能做井底之蛙。要想不被人當做螻蟻般隨意踐踏,你就要不停地往上爬?!?
“爬到再也沒有人能把你踩到腳下?!?
“父親沒有能力,爬不動了,但你不一樣,你還小,你比父親的起點更高,你生來就是在修仙界?!?
“一代爬不上去,那就兩代,三代,若是不努力,我們的子子孫孫,都將和我們一樣,翻滾在最底層的泥潭中?!?
那個時候,我似懂非懂。
后來,我理解了。
黃家嫡子看上母親,當著父親的面將她欺辱時,父親卻只能緊緊抓著我的手,跪在地上不敢吭聲。
甚至,事后,父親還要連連保證,自己絕不會因此產生怨恨,少爺能看上母親,是母親的福分。
可就算如此,黃家還是不愿意放過父親母親。
母親被黃家長老指責勾引黃家嫡子,懲罰做最重的活。
父親被黃家管事認為懷恨在心,分配了最差的靈田,遭到刻意刁難。
時間就這樣過了許久,渾渾噩噩間,我恍然發現,父親母親都已經不在了,孤身一人的我,被趕出黃家。
他們沒有趕盡殺絕,或許是覺得我這樣一個廢物,就算怨恨黃家,也翻不起一丁點浪花吧。
我跪在磅礴大雨中,我清楚的記得,那天的雨很大。
我饑腸轆轆,幾欲昏厥。
直到一個穿著碎花裙的小女孩,出現在我的面前,遞給了我一個熱乎乎的燒餅。
那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
女孩的容貌永遠的刻在了我的眼里。
后來,我才知道,他是外城白家的嫡女,這一代最優秀的天之驕女。
我和她之間的身份差距,簡直就是云泥之別。
我為我那可笑的妄想而感到好笑。
我在想什么?
我怎么配的上他?
直到那一日,白家因為得罪城主府,全族覆滅,白家女眷盡數充入清歡軒,靈天城最大的那座牢籠。
我突然覺得我的機會來了。
于是我提刀直奔清歡軒,我要帶走她。
可是......
執法隊,為什么又是執法隊?
閻羅刀一掌吸回血煞刀,挽了個刀花,冷漠的抬頭,渾身氣機鎖定山崖上方:“就憑你?一個練氣四層的毛頭小子?”
“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你應該知道,我殺過的執法衛,可不是一個兩個了?!?
“我知道,我可沒自大到和大名鼎鼎的閻羅刀硬碰硬?!?
沈白翻身下馬,搭著白素素柔弱無骨的小手將她扶了下來,領到身側。
白素素撐著一柄油紙傘,雨珠打在油紙傘上,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狂風吹起她鮮紅的嫁衣,猶如山谷中盛開的玫瑰。
美的不可方物。
“不過,我可不是一個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