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狠狠晃動了一下。

燭火也漏了一拍。

只有裴錚的心跳沒有變化。

他面前的這個少女，一雙美目媚態嬌嗔，眼角眉梢比上京三月開滿梢頭的桃花更具風情。

他別開眼去，低了眸，卻順著她纖細的脖頸，望見遮掩之下，正散發著誘人采擷的香氣。

但他卻依舊是面無表情的一張臉。

剛剛他的指尖從小銥里伸進去，第一時間觸碰到的滑膩的確令他失神了一瞬。

他從來對美色不屑一顧，本不覺得此舉有什么，但是那一刻他酥麻的指尖告訴他——男女有別。

可是那又如何呢？

除了那一瞬指尖的酥麻，他的身體毫無反應。

這些年向他投懷送抱的女人數不勝數，眼前的姜明枝是最美艷絕倫的那個，可是相較其他人，也并沒有什么不同。

他薄唇輕啟，眸中無欲無情，淡淡道：“姜小姐，請你自重。”

這話令姜明枝的神色有一霎的僵硬。

若說一點兒惱意都沒有是不可能的，裴錚的無動于衷令她感到了挫敗。她終于后悔對教坊司嬤嬤教的東西不屑一顧，原來勾引男人也有難度……

她本以為，她這么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主動現身，這天底下大概沒有男人會拒絕。并不是她對自己過于自信，而是清楚男人低劣的本性。

難道左相大人當真如此清高？！

“裴錚。”她沒有知難而退，甚至不顧尊卑直呼其名，毫無征兆地掀唇道：“你不會是有什么隱疾吧？”

裴錚震驚地看著她，卻沒想到，少女忽然撲上來，毫無技巧地刎上了他的飛門！

她靈活的正倫撬開他毫無防備的羅千，就在這一剎那，方才僅存在于指尖的酥麻感覺襲遍他的全身，這種陌生的反應令他腦海一片空白。

他這個人，向來習慣所有事情都盡在掌控之中，可是此刻，他的身體不受控制……

裴錚一把推開她！

“放肆！”

左相的冷喝聲失去了平日里的氣定神閑，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此刻的慌亂。

被推倒在地的姜明枝淺笑著，從容地爬起來。

得逞的快意，戰勝了冒犯了這人尊嚴的恐懼。

望著那一塵不染的雪衣華袍被她抓出的侵范痕跡，她眸底浮起一抹淺嘲之意。

裴錚，你不過也是個有情緒的、活生生的人。

“原來左相大人沒有隱疾，也有欲望……”

“姜明枝！”

這聲音冰冷徹骨。

裴錚似乎是真真切切動了怒，掐住少女孱弱的脖頸，力道并未留情。姜明枝立刻感覺到了呼吸不暢，一邊盡力握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腕，一邊將眼瞼無力柔弱地垂下。

裴錚心頭一動，松了些力氣。

馬車晃動的聲響再次驚動了斬云和斬風。

斬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主子這真是不開葷則已，一開葷驚人啊！”

斬風莫名其妙：“你到底在胡說些什么？我去看看主子有沒有危險！”

斬云趕緊給了他一腳，“你要是想死就去看，當心打擾了主子的好事，欲求不滿的男人可是很可怕的！”

斬風：“？？”

馬車內，左相臉色沉沉，車內的氣氛也越發壓抑。他冰涼的手指并未離開少女的脖頸，似乎依舊隨時想要掐死她。他力道松一松，這少女就會膽大包天與他對視，眸如洞若觀火；他力道緊一緊，她立馬做出一副難忍的柔弱姿態，似是這世上最可憐之人。

裴錚終于被氣笑了，他以前怎么沒有發現她竟然有這種挑動人情緒的本事？

他輕聲嘲諷道：“姜小姐，這些年你學的禮義廉恥莫不是都被吃到狗肚子里去了，怎么一進教坊司，就真把自己當成了妓女？”

在教坊司的日子，姜明枝聽到的羞辱數不勝數，如裴錚這樣的話她已經聽到麻木，此刻竟然是心底一絲波瀾也無。

她螓首略抬，淺淺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青絲，迎上他的視線，不僅未如他所料感到羞恥，反而笑著反問他：“拜大人所賜，我不本就為官妓？親王晚宴上，是大人將我帶走。您帶一個官妓離開，難不成不是想睡我，而是要與我談天說地，附庸風雅嗎？”

“你——”

裴錚似乎是氣急了，鐵青著臉色冰冷地開口。

“姜明枝，你這樣子很下賤！”

空氣安靜了。

姜明枝臉上的笑容緩慢地僵住，她無助地低下頭，眸底的水汽再也不受控制地氤氳出來。

原來她還沒有辦法做到自己想象中的堅強，裴錚當頭棒喝的一句話，就這樣不設防地攻擊了她脆弱又敏感的神經。

是啊，她現在是很下賤，不要臉對男人投懷送抱的樣子很下賤。

可是她落到這步田地是拜誰所賜？就是拜這個男人所賜！他怎么配說她下賤呢？

如果她不找個倚靠攀個高枝，以后在教坊司的日子無異于羊入狼窩，被各路虎視眈眈的男人分食了！

但凡她能堂堂正正活著，也絕不會向他屈服一絲一毫！

在越發僵冷的氣氛下，裴錚稍稍冷靜了下來。

她眼中欲墜未墜的淚水映入他眼底，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被什么牽扯了一下。沉默片刻，他緩緩松開手，站起身來。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樣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姜明枝咬著唇，立刻爬起來，坐到角落里，低著頭一言不發。

裴錚低聲說：“那些親王黨羽，在宴會上借著羞辱你來羞辱我，我將你帶走，只是不想讓他們稱心如意。”他扯了扯唇角，“姜小姐趁早死了這個心，我對你不會有興趣。”

呵，姜明枝在心里冷笑，不過親一下就有反應了，憑什么冠冕堂皇說這種話？

但她沒有將自己的心里話說出來，此刻她也不想再理他了。

裴錚見她沒有反應，皺了皺眉頭，又補充道：“相府會收留你一夜，明天，本相會命人將你送回去。”

說完，他也轉身坐了下來，兩人在沉默的氣氛下抵達相府。

到了相府，裴錚安排人將姜明枝送入廂房，并命令他們明天一早就將她送回教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