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罷朝食后,楊清琳徑直帶著寒霜和墨云,坐騾車出門,采購登門禮。
楊舉人的鄉試同年好友林盛,現任巡視京營御史,算是清流言官中的一員。
楊清琳領著寒霜等人,逛進了京城里最有名的文房四寶店——集賢堂。
繞著集賢堂轉了一整圈后,楊清琳選定了一柄未經雕琢的碧玉鎮尺,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兩銀子。
帶著鎮尺回家后,楊清琳拿出特制的雕刀,在光潔的鎮尺上,刻下了大氣磅礴的七個秦朝篆字:三人行,必有吾師。
實話說,鎮尺有價,絕代的雕工卻無價!
原本平平無奇的碧玉鎮尺,經過了楊清琳的巧妙雕琢之后,立時身價爆漲的具備了珍藏價值。
楊清琳的禮物準備好后,已是申時二刻。
張霆那邊已經回了話,約定明日就可以過去登門拜訪,他有時間接待楊清琳。
既是誠心登門拜訪好友,楊清琳便從帶來的箱籠里,挑了一只迎客松的小盆景,一柄他親手雕的玉扇,又命寒霜從庫房里拿出了一匹蜀錦。
這么一來,張霆之舅父、舅母以及張霆本人的禮物,也就齊活了!
另外,楊清琳又命昭兒,去京城有名的點心鋪子“如意餅鋪”,買回四樣時新的糕餅,即:雪花餅、風消餅、五香糕和松糕。
人情往來,處處皆學問,稍不留神,就會狠狠的得罪人。
楊清琳的送禮原則是,要么不送,要送就考慮周全,盡量面面俱到。
禮物全部準備妥當了,楊清琳很自然的寫了張禮單子。
這年頭,正式登門拜見主人之時,禮單也是必不可少的物件。
因為,你送的登門禮物,如果沒有禮單的話,下次人家還你人情的時候,也就沒有相應的參考了呀。
次日早上,用罷朝食后,楊清琳又看了會書。直到過了巳時初刻,他這才帶著墨兒和昭兒一起出門。
等楊清琳登上了馬車后,身穿便服的楊寰翻身騎上了一匹高頭駿馬,帶著他的手下,護在馬車的左側。
從河間跟來的四名武師,則騎馬護在了馬車的右側。
墨云盤腿坐于車廂門前,昭兒則坐在右側的車轅上,他的兩只腳都晃蕩在車轅的下邊。
小隊伍出了乾魚胡同后,右轉駛上了東單牌樓北街,經崇文門里街,左拐進入了蘇州胡同。
進入蘇州胡同后,昭兒跳下車轅,一路小跑著,先去劉家門前報信。
“這位管事大哥請了,我家小主人乃是河間府的楊小官人。因事先已經約好了,定于今日早上,前來拜會貴府的甥少爺張大官人。”昭兒一邊拱手作揖,一邊口齒伶俐的把楊清琳此行的來意,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劉家門前的管事,早就得了吩咐,聽說是河間楊小官人到了,趕緊拱手道:“我家老爺臨去衙門之前,曾經有話吩咐下來,請楊小官人務必留下一起用夕食。”
昭兒一聽,這待遇沒話說了,張霆張少木的舅父大人,真心給面子。
一般情況下,主人家若是真的重視客人,一定會留客一起用夕食。
夕食,就是晚餐。
古人講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般情況下,朝食都比較隨意,而夕食就會格外的豐盛。
留客人一起用夕食,單此一舉,就說明了長輩的重視。
楊清琳得了昭兒的稟報后,心里便有了數,張霆在他的舅父家里,很有些地位。
等楊清琳下了車后,劉家門房的大管事,便親自領著他們,由正門旁邊的西側門,進了劉家。
楊寰偽裝成了普通的下人,他自然是不可能跟著進去了,只能和武師們,一起被請進了門房后邊的耳房內,坐著吃茶聊天。
劉家門房的管事在前頭領路,楊清琳邁著四方步緩緩而行,昭兒和墨云捧著禮物緊隨其后。
幾個人,沿著抄手游廊,往里邊走。
過垂花門的時候,守門的四個婆子,異常警惕的在暗中清點了來客的人數,并挨個記下了他們的樣貌特征。
一行人,足足穿過了四進院子,才到了正院門前。
張霆的舅父上衙去了,照規矩,楊清琳要先去拜見張霆的舅母大人。
劉家門房的管事,把楊清琳送到了正房門前,便主動止了步。
守在正房門邊左側的一個花衣小婢,見楊清琳他們來了,便主動挑起門簾,大聲往里通稟。
“稟主母,河間楊小官人,來了!”
很快,里頭就傳出話來,“請他們進來吧。”
楊清琳進門之后,迎面就見一位身穿對襟大袖“水田衣”的中年美婦,正端坐于雞翅木羅漢床的右側。
非禮勿視的規矩,必須謹守也。
楊清琳只是瞟了眼女主人的位置而已,趕緊把頭一低,快步上前,長揖到地,畢恭畢敬的說:“愚晚河間楊清琳,拜見老夫人。”
張霆的姥爺和姥姥均已過世。所以,稱呼張霆的舅母為老夫人,恰如其分也。
“你也太過多禮了,免了吧。”張霆的舅母劉張氏,輕抬右手,示意免禮。
等楊清琳站直了身子后,劉張氏含笑說:“總聽霆兒介紹河間楊公子來著,今日一見,果然是一表人才,俊美無雙啊。你快別站著了,坐下敘話吧。”
“多謝老夫人賞座。”楊清琳趕緊拱手作揖致謝。
如果是旁人家里,楊清琳肯定會謙遜的推辭幾句。
但是,他和張霆的交情頗深,就完全沒有必要太過虛偽了。
在長輩面前落座,必然是坐有坐相。
只見,楊清琳側著身子,只坐了半邊屁股,盡量正面朝向劉張氏。
劉張氏經過仔細的觀察后,不由暗暗點頭,別看這孩子僅僅是個舉人之子,家教卻絲毫不差。
“不知,令尊的身體可還康泰?”劉張氏照例的這么一問,楊清琳趕緊站起身子,拱手答道,“有勞老夫人掛念,家嚴的身子倒還硬朗。”
照禮教的森嚴規矩,長輩問話,晚輩就必須馬上起身,行禮回答才是。
另外,長輩若沒賞座,晚輩就只能乖乖的站著回話。
實話說,身為五品誥封宜人的劉張氏,給個生員賞座,已經是很給張霆面子了。
“你這孩子,太過多禮了呀,坐吧,快坐下吧。”劉張氏覺得楊清琳很懂禮數,頗有家教,便格外的優容有加了。
于是,楊清琳側身坐下后,便和劉張氏一問一答的聊上了。
聽說楊清琳是河間府的新晉廩膳生員,識貨的劉張氏不由夸贊道:“不錯,很不容易了。我聽我們家老爺曾經說起過,新進的生員均為附生,必須在歲、科考試時,名列一等,方有資格晉為廩生。”
大明朝,府、州、縣學考試的一等,也就是前三名。
劉張氏提及張霆舅舅的時候,楊清琳再次站起拱手聽訓。
這年頭,把朋友的長輩,當成是自家的長輩,一樣的敬重,這才叫作知禮。
劉張氏冷不丁的試探了一下,楊清琳的表現,令她非常滿意。
嗯,這孩子是真有教養,不是那等金玉其外的草包。
正拉著家常的時候,張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