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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天衣門 李君(5)

  • 天衣
  • 硯樓客
  • 4026字
  • 2023-10-24 10:30:00

老車放下大掃帚,警惕地執起那根結實的門栓,擺了個架式。

雪衣端坐在廂房花窗前,眸光輕閃,細細打量來人。

只聽得一聲輕笑,來人說道:“不愧是昔年的大內棍棒教頭,雖已功力全失,架式仍然不倒。倘不是會家子前來,借這小院機竅,倒盡可以攔得住。”

老車不答話,雪衣提聲道:“大師費盡心思,著我將天衣門中的姐妹全派了出去,如此,方肯現身來此一見,莫非,就只為了調侃舊識么?”

來人贊道:“門主見事機敏,上次聽得那位吳煥傳話,便已猜到了是我在使計……多謝門主配合。否則,我今日還真不敢來。”

雪衣淡淡道:“大師對噙劍姐姐說是怕見我,其實,大師只是怕在妹妹們面前見我罷,瞞我是瞞不過去的。聽到了噙劍姐姐轉告給大師的那八個字,大師便會知道,再避著我已毫無意義。但總歸仍是,舊事不宜讓太多人知道,故此,非要等到只剩下我和老車在這小院里,大師才肯現身,對不對?”

來人的斗笠上下輕顫,似在點頭,道:“與門主說話,真是省力氣。實乃可喜可賀啊,一別經年,天衣門后繼有人,門主已入佳境。”

雪衣沉吟了下,問:“大師年事已高,可否想進院里來,坐著敘話?”

來人回道:“這就不必了。這個院子,我久未來過,恐怕早與舊日不同,我還不想被門主留住。這么多年來,我云游四海,別的本事沒有練成,就是走路和站立這兩件事,尤為擅長。我雖已蒼老,腿腳倒還強健。此處很好,我便站在這里,與門主敘敘舊吧。”

雪衣頜首道:“大師請說。”

來人想了想,先放下背后的藤篋,從中取出一個三寸見方的暗紅色漆盒,舉在掌心,問道:“門主可知我帶來了什么?”

雪衣隨意般答道:“自然是七巧棱鏡。”

老車手中的門栓晃了一晃,表情十分驚訝。

來人的語聲中帶著笑意,輕道:“聰明。”

他一只手托著那漆盒,另一只手掀開盒蓋,但見夕陽光照之下,那盒中晶瑩璀璨,果然是一枚打磨成七面的水晶棱鏡。

來人又問:“門主能否猜到,這枚七巧棱鏡怎會在我的手中?”

雪衣搖了搖頭,道:“無從猜起,還請大師細講。”

來人嘆道:“終究還是,并非神仙啊。”

他輕輕轉動著盒子的角度,便見盒內有彩光流動,忽閃忽滅。

來人說道:“門主,讓我同你講一個故事吧。這個故事,發生在去年夏天,約摸在天衣門重開一個月之前。我當時,正在五臺山云游訪圣,卻突然,遇到了一樁奇事。”

“那一晚,我因為進山太深,未及趕回掛單的寺院,便尋了一個山洞,在洞口燃起篝火,只求得保一夜平安。我并不敢熟睡,正在火堆邊打坐冥思,忽然聽到,有一個若隱若現的聲音鉆進我的耳朵里,道,和尚若是難滅凡心,難離俗世,且一意害人,縱使云游方外,又怎可算修行?”

“我聽這聲音有些耳熟,驀然睜眼,就見火光映出一個泛黃的人影,正在洞口飄飄蕩蕩。我很熟悉七巧棱鏡的用法,只是多年不見,我還以為已隨故人葬于地下。當時突見人影,我的心中立時劃過一個念頭,禁不住喃喃出聲,道,莫非是故人魂歸,前來與我相會?”

“只聽得,那聲音幽幽道,魂非魂,舊非舊,和尚亦非和尚。若是你心中有愧,何不與我同去地府,在閻王爺面前辯個是非黑白?言罷,只見一蓬黑粉忽的落入火堆,火焰瞬間爆燃,我目難視物,但覺掌風撲面而來,裹卷著噴熱的火苗,直逼我的肺腑。”

“我心中登時雪亮,來的這位不是故人,而是敵人。此人算的很準,先用聲音迷惑,趁我心神恍惚,利用黑粉助燃,借火焰之力攻我呼吸之要害。若是我反應不及,吸進火灰,自然很快便會被嗆斃。可惜,我武功雖然不高,但卻恰好能應付她這一招,于是,我當即閉息,且看準了她設置七巧棱鏡的方向,撲了過去。”

“那是洞口附近的一處凹陷,有一個黑衣蒙面的身影正蹲伏在那里,見我撲上,她促不及防,收掌欲逃。可是,我已攔住了她的出路,而且先出了一腳,將地上的七巧棱鏡撥開一旁。一旦沒有對準光源,洞口飄蕩的影子便倏地不見。她見我沒有上當,緊著與我對攻了幾招,發現不是我的對手。我也看了出來,她竟是個女子,招式雖精,卻顯然習武未久,全無內力。”

“女人同男人對陣比拼,最吃虧就在于力氣,纏斗時間越長,越會對她不利。我已扯住了她的一只手,拉她靠近火堆,正要去撕開她的面紗,她卻將另一只手一揚,又是一蓬黑粉落入了火堆,火焰再次爆燃,我不得不急行閃避,也就不得不松開了她的手。待我站定之后,回身看時,那女人已消失不見,她卻沒來得及,撿走這枚七巧棱鏡。”

來人說到這里,愛惜地看著盒中那枚七巧棱鏡,停了一會兒,才又低聲語道:“這也算是,物歸原主了吧。”

老車大驚,退后一步,執門栓如擎長槍,嚴陣以待,口中說道:“你是七巧郎?七巧郎不是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嗎?”

來人不答,只繼續輕輕轉動那個漆盒。

雪衣的聲音響起,不急不徐地說道:“他可不僅僅是七巧郎,他還是那個,曾上嶗山求取道家閉息之法的皇子,李君。”

轉盒子的手一震,停了下來。

那頂斗笠垂得越發低沉,連來人的下巴都遮得嚴嚴實實。

雪衣款款道:“大師適才敘話辛苦,接下來,可否由我來敘說舊事,若有什么差錯,大師再給指點?”

來人輕吐了一口氣,道:“如此甚好。”

雪衣道:“江湖傳言,四十年前,曾經出過一位奇才,專會制作稀罕的物事,人送外號七巧郎。此人來歷成謎,居無定所,但常常會出現在江湖私下交易場所,凡有出手,必是精巧至極的世間僅見之寶,不獨制工巧妙奇異,材質亦為世所罕見。是以,人人趨之若鶩,短短幾年,他即聲名鵲起,享譽江湖。”

“七巧郎的真正姓名,無人知曉,不過,只消在交易場所放出求購榜,他就會出來接活。后來,恰有兩家世仇的武林高手,其中一家專托七巧郎,建造了一座七巧圍屋,有如堡壘般堅固,將十間房屋圍成一個圈兒建造,圈內再另修一間合議的堂屋。這一家子,待圍屋建好后,先是把整族老幼都搬進了圍屋,跟著,便高手盡出,將另一家的高手幾乎滅盡,唯有另一家武功最好的那位,拼死逃走。”

“這一家躲在七巧圍屋里,本就是防備另一家的高手回來報復。后來逃走的那位高手,果然幾次尋機復仇,卻始終無法攻入七巧圍屋。最后,還被這一家,利用圍屋的機關捕殺,這一宗世仇才算到此完結。不過,經此一役,七巧郎便公開放話,他再也不會幫任何江湖中人建造圍屋,免得牽涉進血仇恩怨里,無意中助人廝殺,有干天和。”

來人的斗苙輕點,嘆道:“在二十年前,這間圍屋終于還是被拆塌了,可見世間之事,成住壞空,無有例外。”

雪衣續道:“我師父開始在江湖上闖蕩時,是在約摸三十年前。彼時她自稱繡女,以售賣繡品、替人制衣為生。但是,師父她對于武功、廚藝還有醫術,無一不精,又愿意出手助人,全不計較得失,很快,師父便在江湖上闖出了俠名。”

“我師父只告訴過我,當年她曾在江湖上偶遇七巧郎,相談甚歡。后來,七巧郎說,我師父身為一個女子,在江湖上沒個落腳之處,甚是不妥。故此,七巧郎專門為我師父建造了這一座天衣小院,前前后后,整整花去了一年的時間。”

“但是,小院建成之后,我師父雖然以此為家,卻并沒有足不出戶,仍是時常在江湖上走動。那時候,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有個幾乎什么事都能幫得上手的天衣大娘,住在天衣小院里。只不過,天衣小院到底在什么地方,卻幾乎無人知曉。”

“到了二十年前,先是出了活鼴鼠追殺色中餓鬼之事,七巧圍屋被拆塌。之后不久,就出了武家兩兄弟在同一天被屠門滅族之事,我被師父救回了天衣小院。到我三歲那年,師父又告訴過我一件事,而那一天,師父對我說的話,至今言猶在耳,我一句都沒有忘記。”

來人感慨道:“門主自幼便記性過人,我早已想到,你三歲那年的事,必不會被你忘記,是以,我不敢前來見你……卻沒想到,只因我略存了一點執念,不過就只是一個和尚的法號,竟仍被門主抓住了破綻。”

雪衣點了點頭,往下說道:“那一天,我正在前院玩耍,師父就坐在旁邊織繡,小院里忽然來了一位客人。他面容清俊,長身玉立,穿一件雪白直裰,看上去年紀比我師父大許多。那時,我已知道,這小院的門是不能敲的,外人更無法打開。可是,這位客人,卻能不聲不響地,自行開門進院,令我印象極深。”

“我師父一見到他,便迎了上去,兩人低語數句,突然,我師父怒容滿面,退開一步,喝道,你怎能如此行事?那客人也退后了一步,說道,我要守我的規矩,雖則殘忍了點兒,卻是大慈大悲,你們女人家不懂。我從未見過師父那樣生氣,她并不答言,卻氣得面如寒霜,呼吸急促。”

“那人又道,事已至此,你做了什么,我都知道。我看在你的份兒上,可以不去舉發。但你須得向我保證,天衣門中之人,絕不可沾惹官府之事。若有違諾,你是知道,我會做什么的。師父聽著,沒有說話,卻漸漸冷靜下來。忽然,師父問道,接下來呢?你要做什么?”

“那人嘆道,為了不讓你被發現,為了這天衣小院的安全,我之前的身份太過惹眼,也不能再用了。日后山高水遠,我怕是再顧不得你,你需好自為之。你有徒兒陪伴,想來不至于孤寂,在這江湖上,你好生安穩度日便是。你終歸是女人家,無才是德,平安是福,我素知你的品性,沒什么野心,倒是無礙。只是,你一定要教導好徒兒,這一生,切不可有非份之想。”

“那人說完,就一揖而去,身形瀟灑飄逸。師父站在院中,楞怔了許久,才回過神來。轉身見到我在一旁,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師父便靠過來,蹲下身子,對我說,雪衣,今日之事,除非萬不得已,你絕不可以對任何人說起,能做到嗎?我重重點頭。師父又說,那位客人,過了今日,就算是死了。但是,你會一直記得他的面容,對不對?我又點點頭。”

“師父鄭重對我說道,那么,你一定要一直記著,是這個人,為師父建造了這個院子,給了我們師徒一個家,他不是壞人。可是,他有他認定的規矩,若是壞了他的規矩,無論有意還是無意,他心既狠,手亦辣,定會出手害我,絕無半點容情。”

“師父說,雪衣,你要記著,不管這個人,日后變成了什么身份,若是有一天,你還會再遇見他,你也一定要告訴他,天衣門不贊成他的規矩,卻也絕不會主動去壞他的規矩。在這個世上,原本就有著不同的規矩,規矩與規矩在碰撞之間,不該只有相毀相殺一條路,還應該有另一條路。”

雪衣停了下來,盯著那人。

來人終于抬起了頭,斗笠上揚,露出來一張蒼老清雋的面容,他思忖著,輕聲道:“另一條路?哧,婦人之仁。”

雪衣沒有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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