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狂風驟雨的傍晚，那時的他還不是狼頭，只是狼頭手下的一個小跟班，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肌瘦少年。

老狼頭的心腹狼子野心，覺得狼頭年事已高，欲奪狼頭之位，兩人大打出手，手下人都四散而逃，作壁上觀。

對他們而言，誰是狼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能繼續在這里混口飯吃。

而柳家只需要每月繳納的靈石足量即可，誰是狼頭，他們漠不關心。

因此這種爭權的事，在坊市內時常發生。

老狼頭終究是老了，氣血不足，一招不敵，竟是被心腹抓住破綻，掐住要害，疼痛難忍，失去了行動能力。

心腹獰笑著，用刀子劃破他的身體，取出他的心臟，老狼頭氣息漸漸消失。

心腹將老狼頭丟到一邊，高高舉起老狼頭的心臟，邪異的目光掃過周圍所有人，隨后一口咬下那心臟，宣告自己的勝利。

周圍的跟班沒有被這場面所震懾，而是紛紛展露笑顏，說著些恭喜的話，沒有人在意空氣中的血腥味，以及地上那具到死都未瞑目的尸體。

他們常在刀尖舔血，這對他們而言，很常見。

“王虎，這是新狼頭，快點。”

王虎身旁的跟班一邊鼓掌，一邊用胳膊肘捅捅王虎，悄聲說道。

王虎怔怔的看著地上的尸體，老狼頭對他算不上好，可當年村子遭匪盜洗劫，他舉目無親，差點餓死，是老狼頭收留了他。

哪里能想到，昨天還發號施令的狼頭，現在竟冰冷的躺在地上，連尸體都無人收拾呢？

“宣布下去，三天之內，人木街收上來的靈石，你們可以取百分之一?！?

新狼頭站在高臺上，洋洋自得地說道。

“好！謝謝狼頭！”

臺下頓時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人數眾多，新狼頭也沒有看見，人群中一直木訥的王虎。

夜深，雨停，大雨已將空氣中的血腥滋味沖刷干凈，唯獨地上躺有一具老者的尸體。

因為長時間被雨水浸泡，尸體泡的蒼白，不少地方甚至出現了脫皮的現象。

“死者為大?！?

王虎將老者的雙眼合上，隨后恭敬地磕了三個頭。

傍晚人多，王虎也不是傻子，不敢在新狼頭面前做這種事，也只能趁著深夜，眾人都休憩了，偷跑出來，幫老狼頭收個尸。

他回過頭，想要將草席拿出蓋在老狼頭的尸體上，卻發現身后多了幾個人。

為首的正是新狼頭，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王虎。

在他身后，是下午提醒王虎的跟班。

他與王虎住在一屋，深夜，他見王虎躡手躡腳出了門，便急忙跑去告了密。

他目光閃躲，有些不敢與王虎對視。

“你很喜歡幫人收尸嗎？還是想和我作對？”

新狼頭有些戲謔地盯著眼前這個嚴重發育不良的少年。

少年沒有搭話，雖然他的身體打著顫，但他還是和新狼頭對視著。

“沒有禮貌?！?

新狼頭搖了搖頭，指著告密的跟班。

“殺了他，他那份你來收?！?

聽完，那跟班有些興奮，快步走向王虎，但看向他時，卻要抑制住興奮，表現出一副身不由己的模樣。

“虎子，我......我也不想的。但是新狼頭在這里，你今天是肯定要死了，倒不如......”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噗嗤”一聲，那是短劍插入胸膛的聲音。

告密的跟班快速出劍，斷絕了王虎的生機。

眼見王虎的眸子愈發黯淡，跟班眼中的愧疚之情變淡，取而代之的是貪婪。

他剛剛宰殺的，哪是一個骨肉嶙峋的孩子？分明是一只嗷嗷待宰的大肥羊??！

“狼頭？”他扭過頭，帶有一絲詢問之意。

狼頭點點頭，信守了承諾。

而王虎雖然身死，但意識仍然存留，只是愈發紊亂，身體再也留不住他的神魂，神魂飄散，他即將在這天地間彌散。

就在這時，一雙強有力的大手聚住了他的神魂，隨之而來的是一股難聞的氣味。

不過王虎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仿佛沒聞到這腥臭之味。

“為了這具尸體，真的值得嗎？”黑衣老者沉聲問道。

“報恩罷了，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我在這世上欠的債多了，能還一件是一件?！?

村子被洗劫，家中父母都被屠殺，只有他逃了出來。

本想著為父母報仇，可在這坊市待久了才知道，那伙賊人怕是有修為在身，像自己這種無根之萍想要報復人家？癡人說夢。

父母的恩情這輩子難報，老狼頭的恩總該還了。

這世上沒什么意思，豺狼當道，昏天黑地。而自己則是孤苦伶仃，孑然一身。

“呵！你這小娃娃，口氣倒真是不小。天地之大，萬物之妙，你可曾體驗過？修真到盡頭，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你可曾感受過？”

老者一語出，王虎不再說話。

“老夫活有百余年，尚感慨造物之奇妙。你這娃娃，不過是點小挫折，就一心尋死？”

“小挫折？”王虎冷笑一聲，隨即眼眶沁出眼淚，“阿爸，阿媽，村長，整個村子的人都死光了。他們太強了，我報不了仇?！?

“我沒空聽你這些兒女情長。”老者并未被其感染，而是打斷了他的話。

“敵人比你強，不去想著怎么打敗對方，而是尋死覓活，一了百了，你可真是王仕村的好小子??！”

聽到老者此言，王虎突然停止了哭泣，驚訝的看著老者。他是怎么知道我原來是王仕村的？

“我現在給你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你要不要？”

老者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宛如惡魔的低語。

“重新活著？”

王虎喃喃自語，念了幾句，隨后用力地甩了甩頭。

“不活，不活。沒意思?！?

家人之殤，狼頭之死，一切似乎歷歷在目，這世間給了他太多的寒意，他不愿意駐足。

似乎是看透了王虎，那老者輕笑一聲，說道。

“再加上一條，將過去的仇恨都報了，怎么樣？”

“真的？”

王虎眼中出現一絲亮光，若是說在這里，他還剩下什么，那只有仇恨了。

那束亮光很快熄滅，王虎搖了搖頭。

“想必閣下是為了我的魂魄而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