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落小的時候就和別的狐貍不一樣。

別的狐貍自詡高貴，精心打理自己的毛發，挑選華美的衣裙，在鏡子前愉悅地欣賞自己的美貌。

狐落則像個炮仗一樣，大著嗓門到處找人約架，還喜歡在泥地里打滾，是個臟兮兮傻乎乎的小狐貍。

如果不是因為他妖族王子的身份，他也許會被理所應當的孤立，盡管他并不在乎。

他從小就堅信，他是除了父皇和哥哥以外，最英俊的男狐貍精。

是的，他還有個哥哥，妖族皇儲，狐離。

哥哥是他最敬佩的人。

狐離貌美，多少的女狐貍只見了一眼便為之傾倒；

狐離聰慧，法術要領一點就通，詩詞歌賦過目不忘；

狐離強大，年少時的他，妖力就達到了妖王的一半。

正是有狐離在，這個完美的妖王繼承人在，狐落才度過了到處約架、缺少管教、上躥下跳的幸福童年。

那是狐落最自由的一段時光。

可是后來隨著狐落的成年，一個人的出現，一切都變了。

葉芙出現在了妖界，一身鵝黃水袖，形似翩翩蝴蝶。

哥哥突然暴斃，父親戰死沙場，毫無準備的他被推上了妖王的位置。

他不能在泥地里打滾了，長老們說這樣有失妖族顏面；

他不能再到處約架了，百姓說這樣會引起戰亂；

他不能再像一個小孩般無憂無慮了，他失去了最親的人。

他失去了自由。

他失去的也不止自由。

有一天他驚恐的發現，身邊的人除了葉芙，都像失了魂般，只會說固定的幾句話。

比如狐落的婢女，無論他說

“你長得真美~”

“你是我們族里最丑的母狐貍?！?

“今天你暗戀的小四和小三在一起了?！?

還是別的什么話。

婢女只會回答:

“陛下，你有什么吩咐？”

可是葉芙好像看不見這些變化，她也看不見我的恐慌，她只是來陪著我。

狐落還是不開心。

狐落還是有些無措。

因為葉芙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在欣賞一件藝術品般，帶著說不清的黏膩。

狐落討厭她這種眼神。

明明是個柔弱的人族女子，狐落卻對她產生了恐懼。

可是身邊除了葉芙，全是僵硬無趣的人，他只能在葉芙那里尋求慰藉，后來也不知怎么的，就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了。

再后來，聰明的他發現，清醒的人不止他和葉芙。

還有葉凌。

他感到興奮。

終于見到一個正常人了?。。?

可是葉芙卻站在他身后，笑道:

“你對她感興趣，

是因為她那張臉嗎？”

不，我只是好久沒見到正常的人了。

我想和她切磋。

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人打過架了。

盡管狐落的理智告訴他，一個不會武功的凡人根本打不過他。

他的解釋說不出口。

好像有某種力量在控制著他，不能這樣說。

再見時，葉凌的臉上布滿了丑陋的疤痕。

后來發生的事他想不起來了，狐落醒了過來，逃離了封王現場，像一個風火輪般去尋葉凌，打算阻止事態的發展，順便和這個正常人打一架。

＊

沈曜覺得自己的一生都在被人推著走。

這種感覺在他成年后尤為強烈。

自他有記憶起，他就在修仙的路上。

他的出身比別人更好，但他要受比別人更多的罪；

他的天賦比別人高，但他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

他的樣貌比別人更出眾，但他要清心寡欲，一心求道。

“師父，道是什么？”

年幼的沈曜問道。

“道啊，”師父摸了摸花白的胡子，解釋道，“道是你做人做事方方面面的標準和原則。”

“師父，那我的道是什么?”

“你的道需要你自己去找，沒有人能左右你心中的道?！?

這段對話，沈曜一直銘記于心。

但他成年后，就算是不怎么接觸外界的沈曜，也發現了不對勁。

周圍的人好像都變了，變得僵硬麻木，只會重復的說幾句話。

沈曜問道:

“師父，我的道是什么?”

白胡子爺爺目光呆滯道:

“你的道是斬妖除魔，保護天下蒼生?！?

沈曜不信，又道:

“師父，你之前不是這樣說的，

你告訴我，我的道是什么？”

白胡子老爺爺扯起一個僵硬的笑，回道:

“你的道是斬妖除魔

你的道是保護天下蒼生。”

沈曜目眥欲裂，他不知道為什么大家會變成這樣。

不，那不是他的道。

可是，那不是他的道嗎？

沈曜成年后，他的母親暴斃而亡，被指認是妖族所殺。

他對妖族深惡痛絕。

可是他的抱負真的是拯救蒼生嗎？

他不知道。

在沈曜快崩潰的時候，葉芙出現了，如一只翩翩蝴蝶，降臨于此。

她是鮮活的。

她也是固執的。

葉芙會和他一起練劍，雖她的劍法拙劣，卻總能在對戰時，戰勝遠勝于她的人；

葉芙會和他講許多他沒聽過的故事，那些故事新穎別致，全都來源于她的創作；

葉芙也會嫉妒，那些比她貌美的，聰慧的，優秀的女人，她沒一定沒有好下場。

不過，為什么是一定呢？

不知不覺間，他和葉芙在一起了。

即便他也不太明白兩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一天他狀似無意間問:

“阿芙，你知道我的道是什么嗎？”

葉芙笑道，目光中帶著不能忽視的偏執:

“你的道是斬妖除魔，

你的道是保護天下蒼生?！?

他崩潰了。

卻也發現了另一個清醒的人。

葉凌。

他只是在葉凌灑掃時搭了兩句話。

第二天葉凌就被人下了毒，身體孱弱不堪，卻找不出殺人的兇手。

他恐懼地看向笑著的葉芙。

＊

溫鈺從一開始就知道。

他們的一生早已注定。

命運是改變不了的。

他們只是別人筆下的人物。

所以他一切順其自然，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命運。

他飽讀詩書，學習禮義，苦學醫術，只為成為一位清冷的，有特點的公子。

他每天找大夫把脈，大把大把的補藥喝下去，只為多活一段時間，見證屬于他的命運。

他是天機閣閣主，世上天機無他不曉，可他注定壽短元虛。

這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

因為設定里，溫鈺要成為她那個，美好卻早逝的白月光。

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他是為她而活的，

他是因她而生。

溫鈺對此沒什么感覺，

只是和四位男子與葉芙一同大婚。

這是屬于他的命運，

他接受就是了。

可是，

為什么有人會不接受自己的命運呢?

葉凌。

溫鈺是去逍遙宗找葉芙的路上遇見葉凌的。

他感到很奇怪。

葉凌的命數和他預見的不同。

他預見葉凌在十五歲時就應該在葉府凍死了，怎么會活到現在，何況以她的草根命運，根本就不會出現在逍遙宗灑掃。

葉凌如今二十一。

是逍遙宗的灑掃仆役。

可她本應只活十五載。

溫鈺愣住了。

命運，是可以改變的嗎？

可是他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后，葉芙目光沉沉的看著他。

溫鈺迷迷糊糊間，從夢中驚醒，此時他還沒遇見葉芙，葉凌也才十五歲。

他還沒有遇見屬于他的命運。

命運，是可以改變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