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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是我輸了!

作為南梁使臣,文壇才子,謝希來的時候就被梁帝告知此行就是要謝希在洛陽大展才氣,展示一下南朝的人文薈萃,壓一壓北朝的氣焰。

對于梁帝的要求,身為南梁之人,且為臣子的謝希自然是義不容辭,來時謝希本就準備多參加幾場洛陽才子間的詩節盛會,力爭做出些名篇佳作,讓整個洛陽城見識一下大梁的文氣。

可是令謝希沒想到的是,如今的場面比預想的還要轟動盛大,如今的詩會可是由大魏女帝親自主持召開的。

宴會過后,如此規格的盛會,席間之事很快便會傳遍南北兩朝。

謝希自以為席間之人,論文才無人可以與自己匹敵,剛剛那些大魏的才子的朗誦便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上乘之作雖有,但也僅僅是還不錯。

謝希搞不懂,難道大魏女帝不明白辦一場如此盛會,還邀請了自己,那宴會風頭不就全被自己一介梁人搶走了嗎?

感到難以理解的謝希自顧自的搖了搖頭,既如此,那自己當然也不會謙讓,畢竟這就是自己出訪大魏的主要任務。

看著眾人目光匯向自己,謝希的神色波瀾不驚,舉起桌上一杯清酒,一飲而盡,然后自信的站起,看著席間眾人不緊不慢的說道:

“今日之盛會,初始時有齊文公子所做《春思》讓人如沐春暉,又有楊安公子所做《詠雪》,將冬日圣潔刻畫生動無比,后又有詩所寫夏日驕陽。

謝希不才,就來一首描寫我大梁蕭瑟秋意的《野望》吧!”

說著謝希便話鋒一轉,帶著幾分悲涼之氣,開始了吟誦。

”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

斜陽欲落處,一望黯銷魂?!?

謝希的吟誦之音剛落,殿內與會者的喝彩便應聲而起,擊桌喝彩聲更是連綿起伏。

就連殿內一些立場堅定的大魏重臣,見到謝希一梁人作詩如此,雖忍住未給其喝彩,但也忍不住感嘆道:

“謝希之才,果然名不虛傳!

此詩一出,怕又是讓人千古傳誦的名篇。”

然后便是嘆息跟不解:

“陛下何故邀請他!如今好好的一場盛會風頭卻盡落入梁人之手!”

“唉!”

……

此時,穩坐于殿上的林清沐也不得不感嘆謝希之才,寒鴉,流水,斜陽,一個個平常的意象貫連在一起,一副美好的秋景圖便躍然紙上,蕭瑟秋意如在眼前,好不叫人銷魂。

林清沐不禁對身旁的墨琴感嘆道:

“唉!墨琴,要是我大魏要是能有謝希這樣的才子該多好!”

聽聞女帝的惋惜,墨琴想了想,然后不緊不慢的笑著說道:

“我大魏是沒有謝希這樣的才子,可是我大魏有更厲害的小陸道長啊!”

聽到墨琴的話,林清沐原本惋惜的內心瞬間就變得暢通了幾分!

是啊!單論文才,雖然小陸道長說自不如謝希,可是林清沐覺得單憑楊安抄來的兩首詩,亦不比謝希差,無非是小陸道長淡泊名利,不愿與人相爭罷了。

而論起其他,更是沒有可比性了,在林清沐的心中,陸云文才,謀略,軍事,制造,甚至廚藝,無一不是冠絕當世!

是??!這樣的謫仙在我大魏,朕有什么好惋惜的!林清沐心中不禁想到。

而且看著眼前的場面,林清沐意識到若不是小陸道長交代給自己的計策,就算她不召開這盛會,憑借此詩,謝希也足以名蓋洛陽,一顯大梁文氣風貌。

不過,有了小陸道長的計策,即使今日的主角有南梁,可是留下什么名可就不好說了。

……

凡辦詩會,就必會在宴會創作的眾詩中選擇一首最佳的詩詞,此時殿下部分人已經在高呼將楊希這首《野望》定為此次宴會的魁首。

當然,此時部分大魏文人意識到謝希梁人的身份,一旦《野望》成為魁首,豈不意味著大魏文壇加起來都不如謝希,于是紛紛選擇了沉默不語。

可是心中也都不禁感到哀嘆惋惜,除了《野望》,還有哪首詩有資格名列此次宴會的魁首呢?

就在氣氛熱烈焦灼之時,忽然左側隨國公楊剛一側的武官之列,有一名將領站了起來,用中氣十足的聲音說道:

“我這里還有一首詩!”

由于武將獨具的那種雷霆之聲,瞬間蓋住了殿內的嘈雜,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看著戰立而起之人是坐在武官之列的一名武將,殿內許多文人不僅露出輕蔑之色,不由得議論紛紛:

“謝希公子珠玉在前,怎么還有人敢班門弄斧?”

“一介粗鄙武夫,也好意思拿出自己的詩來展示?”

……

看著眾人的議論,這名楊剛部下的將軍朱童神色并未有任何變化,而是繼續平淡的說道:

“不過不是我要念詩,是我在戰場上認識的一名南梁友人,當然如今已是我大魏之人,此情此景,尤其是當他見到家鄉故地而來的謝公子,更是有所感觸,于是想要和大家一同分享?!?

說著,楊剛從身旁扶起一名白發老翁,老翁拄著拐,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一舉一動間,顯示了其歷經的滄桑歲月,和年歲的長久。

只見這名老叟站起來后,聲音蒼老,但是語氣卻充滿行伍出身的鏗鏘之氣,緩緩的陳述著自己的話語:

“老叟我原是大梁蜀郡之人,如今已經八十有三,原是軍戶,至于為何如今是魏人,等我誦完所寫之詩,再為大家陳述緣由。

老叟我無甚學識,此詩只是老叟親身所歷所見,有感而寫,無名?!?

自述完身份,老叟的音調突然變得蒼涼起來,整個認的神情也變得哀傷無比: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

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

……

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

老叟的詩很平實,平實到就是單單記敘了自身眼前的所見所聞,沒有任何意象,譬喻等文學藝術上的修辭。

想必就連不識字的老嫗聽聞此詩也能理解其中之意,不過此詩本來也是一年邁的老叟所做,自然不難理解。

而原本在老叟站起之時,露出過不齒的笑容,甚至暗暗的鄙夷的殿內之人,此時,當這名老叟將這個再平實不過的詩誦讀完之后,這些人紛紛收起了鄙夷的神色,而原本熱鬧沸騰的殿內也在此詩出口后瞬間沉默了。

剛剛還在飲酒作樂的才子文人,以及放蕩不羈的世家公子在聽到此詩以后,都默默的放下了酒杯,或者端正了儀態,不同于今日宴會上其他的景物山水之美,這個突然登場的老叟帶著他的詩給了在座的每個人展示了一個與此地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這才是一個殘酷但是真實的世界!

詩本就分為詠史敘事和狀物寫景抒情兩大類,其中,第一類詩在這亂世反而少上了許多,不單單因為慘烈的現實不忍直視,更因為熱衷寫詩之人往往也見不到這些。

而作為亂世最有感觸的底層親歷者的老叟,則以最樸實的語言一針見血的點出了現實的殘酷,敘事詠史之詩大多本就不強調文采,更強調真實與情感。

如果從這一點來論,老者的詩當之無愧算此類之魁首。

在場一些與會的大家閨秀,世家小姐,才女,此時大多已經聞者落淚,足見此詩其情感之真切。

不過眾人顯然還未來得及考慮這些,只是將目光和關注放在了繼續開口講述的老叟身上,只見老叟緩緩的繼續講述道:

“想老叟我為出生便為兵戶,年壯即入伍,為大梁服役效力六十余年,只回得三次家,原本六十方可回去,可直到八十,提槍無力刺甲后,才被放回。

回到家中,親人具已離去,原想在故里種地茍且,度過殘生,誰知家中土地已無,一問,方知被劃給了當地的大族,而我那可憐的妻兒,正是土地被劃走后,給活活餓死的!

老叟我怎么也想不通,這規定不許變動隸屬于軍戶的軍屯,怎么就成了他人之土地,忙碌半生,老叟我發現,為大梁效力一生,不但無獲!反倒變得一無所有。

后從同鄉之人口中得知,大魏進行均田制改革,只要入籍,皆可分地,便與同鄉一同歸來之人,相約赴大魏種田,了此殘生。”

說完,老叟便又顫顫巍巍的坐下。

只留下沉默的眾人,當初女帝進行均田制和府兵制改革的時候,大魏朝廷許多人還不解其意,而今,聽了老叟的一番話,心中也都重新有了認知,若不變革,民必生亂。

而更令眾人沉思的是,老叟的悲慘生活是如何來的!

歸根接地就是沒了地!

此時殿內眾人紛紛好奇與憤懣,究竟是誰侵占了老者的土地,當想到老者自稱蜀郡人士時,眾人的心中不禁想到謝希所在的陳郡謝氏南渡后封地不就在蜀地嗎?

于是眾人的目光紛紛朝謝??慈?,然后就看到了身為才子的謝希露出了羞愧難當的神色。

一切不言自明。

當然,此事與謝希自身并無多大關聯,可出身謝氏的謝希知道自己在蜀郡的所作所為,本以為自己寄情山水,便可不與其同流合污,然而,此時,當老者自述時,謝希才發現這種罪責是洗不掉的。

就在此時,身為太尉的楊剛站了出來,說道:

“我看謝希公子的《野望》不錯,這位老叟的十五從軍征,亦真摯動人,不知這魁首?”

聽聞此言,殿內之人再次開始議論紛紛,這《十五從軍征》從敘事詩的標準來說,算是上乘,如此真情,非親歷者難以寫出。而《野望》確實文采蓋世,但兩者卻非同類,孰強孰弱,實難抉擇。

不過,眾人突然又意識到,同是南梁人,二人所做的詩何嘗不是一種微妙的對比,尤其是當謝希所在的謝氏可能就是侵占老叟土地之氏族。

而當著兩首詩同時傳出去的時候,就頗有一種諷刺的意味了。

此時,剛剛還唉聲嘆氣的幾個大臣此時都若有所思,這兩首詩,以及創作之人的身份,突然就使南梁的處境尷尬了起來,透露出了一種南梁為官者及士族何不食肉糜的感覺。

看到這個局面,林清沐淡淡嘆了口氣,一切盡在意料之中,這首詩自然不是老者所寫,而是小陸道長寫的,不過,老叟的經歷卻是真切的,是按陸云的要求去尋找的。

想到這里,林清沐不由得便感到了些許悲涼,當初陸云將這個計策告訴自己的時候,林清沐只是微微一笑,因為她不相信會有人這么慘,到時候估計要找人冒充。

但現實卻是,當林清沐吩咐楊剛按照小陸道長的要求,南梁逃亡于此,老叟,兵戶,家中無人等條件去找,滿足之人竟不在少數,那時的林清沐便意識到此舉雖諷刺了南梁自帝王至下何不食肉糜,但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對民間疾苦又有多少認知?

看著殿下議論紛紛的眾人,林清沐用依舊清冷的語氣淡淡說道:

“今日盛會,果然不負眾望,不但誕生了《野望》這樣的佳作,更有《十五從軍征》這樣真切的詞句,依朕看,不妨二者并列為此次魁首!”

此言一出,殿內之人紛紛表示認同,同時也都不禁想到,每當世人提起《野望》想贊揚大梁文氣的同時,卻同時想到《十五從軍征》中悲涼殘酷南梁人民,恐怕此時更多的不是對南梁的贊揚,而是無盡的鄙夷。

就當林清沐準備以此為準公布于世的時候。

只見殿下坐著神情早已羞愧難當的謝希突然站了起來,眾人心中一驚,然后便想到,莫非他是不服與他人并列魁首!

不過想想這也正常,畢竟沒人愿意和他人并列為魁首,而且那《十五從軍征》若有暗喻,諷刺的怕就是謝希本人背后的謝氏。

然而謝希的反應卻出乎眾人意料,只見謝希失魂落魄的說道:

“是我輸了,身為士人,不知民間疾苦,身為詩人,確是無病呻吟,我謝希有愧。

自今日起,我謝希再不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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