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浣沙難得收起嬉皮笑臉，連虎牙都不露出來了，沉吟道：

“傳播規模不大，但是病情十分特殊，足以引起渾儀監重視。事態之嚴峻，比巫祝偷渡臨安還要嚴重。京城來信，要我先行調查，若是此中牽連極深，還會另派人手。

張道長，我在臨安只信得過你，因此也只好請你相助了。”

張賢衷問道：

“什么病，聽起來有點厲害，傳不傳染啊？”

這個委托不能隨便接，疾病這東西自己又沒有辦法解決，難道還能跨專業制藥不成？

要是自己也得病就麻煩了……

而且。

什么叫“我在臨安只信得過你”？我們才見過兩面好嗎？

張賢衷又一次暗中感嘆，渾儀使業務話術還挺有門道的，走到哪應該都能交到朋友。

晏浣沙凝重道：

“最起碼就目前來說，沒有傳染性，癥狀為——絕情。”

“絕情？”

“嗯。”晏浣沙道：

“所謂絕情，即意識薄弱，不再關心任何與其有聯系或者有意義的人或物，并對某件事情抱有強烈執著和追求。

當然，還有更多負面效果，譬如厭惡生命，憎恨世界等等。”

她頓了頓，手指點著下巴，繼續補充，

“根據已有案例來看，病患的精神狀態也會受到影響，逐步陷入囈語、瘋癲。而在我們存檔記載里……這種病癥，很像一種旁門邪道。”

張賢衷搶答道：

“巫祝。”

“沒錯，正是巫祝。西南怪法層出不窮，便有類似的玩弄情感的術法。”晏浣沙苦惱道：

“那日對戰巫祝，若是沒有張道長相助，絕對不會如此輕易解決。不知您意下如何……當然報酬肯定不會少的。”

其實她來金山觀還有另一個原因不便說明。

晏浣沙也很頭疼。

前世看的人物傳記里沒寫這件事啊！

書里只寫了那位渾儀使和張賢衷在臨安遭遇相識，中間內容運用春秋筆法略過，缺少詳細記載。

從結果上講，她知道臨安后面會鬧出事，死掉不少人，然后由張賢衷平息最終禍端，一戰震世人……

可有些東西是要分開來講的。

就比如在前世受到這系列事件波及，無辜喪命的諸多百姓。

張賢衷沒有預知未來走向的能力，但自己有啊！

明明知道會出現這么大的慘案，難道還能做事不管嗎？

至少從晏浣沙的角度出發，無論是出于職責還是恪守良知，都不會坐視不管。

哪怕有一線可能，也要嘗試改變未來。

那如何改變未來呢？

當然是從未來的大佬張賢衷入手啊！

他身上所凝聚的氣運，可不是自己這種哪怕重生，依舊咸魚的小蝦米能比擬的。

命運是種很難講清楚的東西，天地法則固然設有禁制，驅使既定事實延續存在。

但晏浣沙也有了解，當修仙者氣運強大到某種境界時，是有幾率強行撼動法則禁制的。

自己除了來金山觀請人，實在是沒有更好解決方案。

更何況……

張賢衷現在的實力，和自己想象中有億些不同……

傳記是不是騙人啊？

他現在不應該還開展正式修行，后面靠渾儀使點撥，才走入仙道嗎？

領個鬼哦！

他那一棍子打十個我都綽綽有余好嗎！

晏浣沙緊張兮兮地盯著張賢衷。

他眉頭微蹙，并未給予答復。

張賢衷也在思索。

他是真覺得自己幫不上忙。

沒有把握的活不能硬接，萬一事情搞砸了被要求違約金怎么辦？

賠不起啊！

兩人就這樣沉默僵持，直到觀外腳步聲急驟，隨之傳來高亢呼喊：

“沈道長！沈道長在嗎！”

張賢衷與晏浣沙互相對視，同時起身回到主殿。

來者是位有點年數的老管事，看到二人身影，他焦急的臉龐流露喜色：

“小張道長，你在也好……你還記得我嗎？”

張賢衷從腦海翻閱記憶，不確定道：

“你是……于莊管事？”

老管事興奮大喊：

“對對對，你說的沒錯。”

于莊是釣詭之法的覺醒地，沒有在他們家池塘垂釣黑龍魚，就沒有自己后來的經歷，張賢衷自然不會忘記。

“老丈何事，如此焦急？”

聞言，老管事一拍腦袋，面皮又耷拉下來：

“哎喲，小張道長，你現在忙嗎？能否隨我回趟于莊，我家老爺說了，報酬多少都好商量，只需要你或你師傅來就行。”

張賢衷好奇發問：

“怎么了？后談酬勞，不是我金山觀的慣例。”

老管事焦急道：

“我家小姐病了！”

張賢衷更奇：

“那應該找郎中啊！”

“不不不，郎中不行，已經請過臨安名醫問診了，他們說我家小姐沒生病，可能是中邪了。”

中邪了？

張賢衷與晏浣沙均是心頭一凜。

不會如此巧合吧，自己二人剛剛就談起絕情奇病，還沒敲定出結果，于莊就來請人問診了？

晏浣沙連忙說道：

“老丈，你家小姐現在人在哪，快些帶我過去。”

“這……”老管事為難地向張賢衷投去眼神。

張賢衷擺手道：

“那就一同去于莊看看吧！”

先了解情況，再與晏浣沙探討也不遲。

能賺到錢，是最好的。

賺不到錢，但是能替人治病，其實也行。

……

金山觀距離于莊不遠，乘車半柱香就到了。

三人下車，穿過一條曲折幽靜的巷子，抵達一座宅院前。

院落里燈火通明，許多仆役丫鬟簇擁一處廂房。

老管事推開大門：

“小張道長，晏姑娘，我家小姐就在里邊，還望二位施救。”

隔著紗窗。

可以看到屋內有個女子虛弱地躺在床榻上。

她膚白勝雪，眉宇間縈繞著淡淡愁緒，仿佛有化不盡的憂郁，讓人忍不住憐惜。

于老爺聽說管事請回來了小張道長，帶著一眾家眷跑來，不由分說就是開始哭嚎。

張賢衷自覺退后一步，讓晏浣沙擋在身前。

這種時候，就需要公職人員調解。

我們道士干不來這些。

莫名其妙充當出頭鳥的晏浣沙，費了好多口舌，才安撫住家屬情緒，可以繼續對話。

“別著急，我們來這里就是解決毛病的。請你們告訴我，于小姐最近經歷過什么事，又是從何時染上毛病的。”

被丫鬟們不停搓揉心口的于老爺，幽怨說起家門不幸……

事情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