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藝術界,一個好學生想要遇到一個好老師很難。殊不知,一個好老師要遇到一個好苗子,同樣的難!看來周老師這個關門弟子這回是收定了。
《匈牙利狂想曲》最后一個音落下,蘇時深吸了口氣,方緩緩抬頭瞧著身旁的周明仁。
楚安城一眼看出了那孩子眼底的擔憂之色,他怕自己彈的不夠好,他怕周明仁不收他。
周明仁壓抑著內心雀躍的驚喜,緩著聲道:“孩子,能不能再彈幾首。慢慢彈,自己想彈什么就彈什么。”他說完,這才記起自己還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名字,便問:“你叫什么名字?幾歲了?”
孩子恭恭敬敬地回道:“周老師,我叫蘇時。蘇州的蘇,時間的時。我今年十歲了。”
周明仁在嘴里咀嚼了一遍:“蘇時。十歲。”可造之才啊!他抬頭望向了楚安城,卻只見楚安城神色一窒,似在發怔。
第二首,蘇時彈的是《繡金匾》。這首曲子的技術難度系數就低多了,跟剛剛那首《匈牙利狂想曲》的難度不可同日而語,但是這首曲子通俗易懂,曲調歡快,讓人聽起來悅耳親切。大約是這個緣故,孩子彈起來便如一條在魚缸里搖曳生姿的金魚,從容歡快。
最后,周明仁緩緩地睜開眼,他瞧見了楚安城眼里不加掩飾的贊嘆。
這孩子只要好好培養,日后整個世界琴壇都將為他驚艷!周明仁的眼前甚至出現了這個孩子身著禮服,小紳士般捧著獎杯的場面。
他慈祥地摸了摸蘇時的頭:“蘇時,要不要喝口水,休息一下?”
蘇時有些惶恐起身,他不知道周老師這樣子的表示,到底是什么意思。吳老師說過,這位周明仁老師是個非常非常厲害的老師,只要周老師肯收他做徒弟。以后他一定可以成為一個鋼琴家的。
周明仁揚聲喚老伴:“小蕭,你帶孩子去喝口水。”
蕭關笛原先也是音樂學院的一位老師,教得是長笛,與周明仁結婚幾十年了,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成了半個鋼琴老師。她早已經聽出了那孩子彈奏的好,知道自家老頭子心動了,于是笑吟吟地應聲而來:“來,孩子。跟我來。”
蕭關笛拉著蘇時出了門,還貼心地給琴房里的師徒兩人關上了門。
門一掩上,周明仁就開了口:“安城,你覺得這個孩子怎么樣?”
“老師不是已經決定了嗎?”楚安城緩緩一笑,清朗俊逸的臉上有些了溫潤味道,“看來我是要多一個小師弟了。”
周明仁正色地道:“安城,說吧,老師想聽聽你對這個孩子的看法。”
楚安城這才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感受:“這孩子的樂感非常好,對音樂理解的深刻度不像是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音樂變化也達到了很高的程度……”
“還有,這孩子彈奏的時候給人一種非常舒服的感覺,這是一種天賦,可遇不可求。基礎打得也很好。對了,是哪個老師介紹過來的學生?”
周明仁似被這問題住了,頓了半晌,方道:“是吳天愛。”
楚安城挑了挑眉毛,脫口而出:“是她。這么好的苗子,她居然往外推,不可能啊!”
據楚安城所知,吳天愛是周明仁早年在音樂學院的同事,同時也是周明仁一直以來的“死對頭”。兩人是音樂學院鋼琴部的瑜亮,從學校資源搶到生源,從國內的獎項斗到國外的獎項。哪怕退了休,也是王不見王,后不見后。她怎么會舍得把這么好的學生讓給自己的死對頭呢。
周明仁似陷入無窮回憶,語氣黯然惆悵:“她得了癌癥,才發現。可已經是中晚期了……唉!所以特地打了電話過來給我。她說她教不了這孩子了,也看不到這孩子成材了。可這孩子實在是棵好苗子,是塊璞玉……她給孩子講彈琴技巧,講樂理,孩子一點即透,接受能力極強。他給孩子留曲,留得量再大,孩子也能消化……”
“說讓我好好打磨,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其實早一口答應了,也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把這個孩子培養出來……但你是知道你師母個性的,我怎么地在她面前也總得給個交代,便說讓這孩子先來彈奏一曲。”
吳天愛與周明仁當年的一段感情糾結,楚安城影影綽綽地聽說過。今天周明仁的一番話,倒是間接證明那些故事的真實性。
不過能讓性子剛烈的吳天愛放下多年恨意,放下身段撥打周明仁的電話,可見她亦極看重這個孩子,是真心喜愛這個叫蘇時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