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水茉站在一大片落地窗前,底下是車流如海的街道,洛海最繁華的中心。她怔怔地站著,竟有一種不真實與無力的感覺。仿佛外面的世界再繁華、再忙亂,也與她隔著厚厚的幾層玻璃墻,遠遠地,能看見,卻永遠進不了心,也暖和不了整個人。
經歷過了人事,方知這個世界上,唯有父母是無條件對你好的人。這個世界上也只有父親,無論她是多么的依賴,多么的不成熟,多么的小孩子氣,父親永遠把她當成寶。而不像他,相戀的時候,你什么都是好的,一旦不愛了,便會受不了你的不成熟,受不了你的依賴和孩子氣。
身體的某個地方又開始莫名地疼痛起來了,熟悉的酸澀和苦楚。汪水茉捂著肚子蜷縮起身子,額頭上冷汗淋漓。藥呢?她的藥呢?她彎著身子一點點向前,手顫抖著向前抓住了放在床頭柜上的最后一個藥瓶。每一陣的疼痛都鮮血淋漓地叫人想起那個絕望到無以復加的日子。
她吃下了藥,從枕頭下摸出了一張照片,細細地凝視了半天,疼痛慢慢平復下來。她的嘴角浮現出一個笑容,將照片放在了胸口。
一陣輕柔的音樂驀地響起來,打破了屋子里的寧靜。手機里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靜靜地看著,似乎有些走神。根本沒有人知道她的號碼,除了父親。但父親的號碼,她是可以倒背如流的。音樂響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地按下了通話鍵。
“你好,你是汪水茉……汪小姐嗎?”那頭的男聲有些遲疑。
她心口吊著的某些東西輕輕放了下來,隨即涌上來一股強烈的情緒,是失望悵然還是其他,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汪水茉微緩地吐了一口氣,回道:“我是,你是?”
對方的聲音明顯輕快了起來:“你肯定不記得我了。我是那天教你打高爾夫球的……”
她脫口而出:“于柏天!”她怎么會不記得他呢?且不說他是言柏堯的表弟,單單那個燦如陽光的微笑,便叫她想忘記也難。
于柏天在電話那頭輕笑了出來,那低醇的聲音透過電話傳到了她耳中,似乎還在微微顫動:“太意外了。想不到你還記得我。”他的口氣太過于熱情了,汪水茉訥訥的,一時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于柏天:“對了,上次我在桌邊撿到了一瓶藥,問了很多人,都說不是他們的。唯一沒問的就是你了,所以就跟唐哥要了你的號碼。”原來那瓶藥是掉在了球場,怪不得她怎么找也沒找到。
汪水茉:“哦,是。那瓶藥是我的。”
于柏天:“那你今天有空嗎?我把藥給你送去。”
汪水茉沉吟了數秒,婉轉地道:“實在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那瓶藥只是很普通的止疼藥,不用特地帶來給我。太麻煩了!”這是彼此都聽得懂的拒絕。
于柏天頓了頓,道:“那好吧。那下次一起打球的時候,順便帶給你。”
汪水茉:“好啊,謝謝。”
她不想再接觸任何與言柏堯有關的人與事了。幾年前他走了,沒有任何聲響地走了,從此也走出了她的生活。如今對于她來說,他只是個陌生人而已。是的,僅僅是陌生人而已!
汪水茉打了車去李醫生的私人診所取藥。車子緩緩地行駛過洛海繁忙的街道,車窗外的行人來去匆匆,流水般地劃過她的眼前。
自從失去他,她的整個世界似乎沉浸于一片黑暗之中。她一直知道自己愛他,勝過他愛她。他一直說她不成熟,太依賴他了。說她太野蠻了,連看他與其他女的走在一起也不行。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吸引力嗎?他或許不是不知道,而根本是在享受女孩子們愛慕的眼光。
他總說她太小孩子氣了,既然她是他女朋友,就應該體諒他,適當地放一些空間給他。她不懂,兩個人在一起,不就是要分享所有的開心與不快樂嗎?但他卻不這么認為,也很少表達內心的想法。
他是她的初戀,從來沒有過任何戀愛經歷的她在這一段愛情中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兩個人相處,一直是她在遷就他。他不會煮東西,她就研究美食烹飪書,學著做。剛剛開始的時候,每次不是被油濺到,就是被鍋燙了。她其實也不會做什么家務,幼年家里不富裕的時候,她的一日三餐都是父親打點的。后來因為父親經商家里逐漸富裕,便給她請了保姆阿姨。她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可她也是被父親捧在手掌心里,呵護著長大的。
可與他在一起,她則完完全全地成了小保姆。大約所有戀愛中的傻女人都是如此的。看到深愛的那個他將她所煮的食物吃光,就覺得幸福無比。因為那個人的一句小贊美,或者是他每一次嘗到美食后嘴角的那一抹滿足微笑,總會讓她心甘情愿地為那個人去做任何的事情。
據說這就是因為愛,因為愛上了一個人,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心甘情愿。這句話在她自己身上得到了驗證。但她不喜歡他做的事情呢?他總是把她的話當耳旁風。現在想來,應該是他對她的愛不夠吧。或許,根本就沒有愛。在國外的很多留學生,很多都是因為寂寞而在一起的,可能他就是出于寂寞而已。但不知怎的,她那個時候卻一直傻傻地認為,他也是愛她的,如同她愛他一般!
在一起的時候,兩人中途亦曾經分手過一次。兩人為了他的一個女同學狠狠地吵了一架。他當時奪門而出,她在后面拖住他的衣服,不讓他離去。他扯開了她的手,淡淡地說了句:“你如果不相信我,我們就分手。”就這樣,兩人第一次分了手。沒幾天后,對他的思念排山倒海地涌來,加上他發信息問她將他的衣服擱哪里了,仿佛從未吵過架一般,兩人便因此又聯系了起來,再也沒提吵架的事情。很快地,兩人也就言歸于好了,甚至感情更甚從前。
她是李醫生今天預約的最后一個病人。李醫生也空閑了下來,便詳詳細細地詢問她的情況:“汪小姐,最近疼痛情況可有加劇?”汪水茉點了點頭。
李醫生:“這種疼痛還會加重的,你要有心理準備。你還這么年輕,目前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只能進行保守治療,用藥物控制。對了,上次開給你的藥還有嗎?”
汪水茉:“沒有了。”
李醫生翻查了一下記錄:“這次你的用量有點大,如果疼痛不是特別劇烈的話,盡量少吃。千萬不能過于依賴藥物。”
汪水茉點了點頭。
此時,李醫生手邊的電話響起,他歉意地說道:“稍等,我接個電話。”電話那頭說了幾句,“好的,沒問題,你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