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熜很清楚這特殊時期自己這等臣子到底怎么做才對。
正如一句話,大臣們深知寧可得罪新皇帝,也不可去隨意得罪內閣首鋪這權勢通天的楊大人,畢竟十年寒窗混個功名,此時此刻所有人都知道不容易。
但無關投機,張熜面對此時此刻唯一能上位的機會,他怎么可能還無動于衷?
當楊廷和那很有深意的目光掃來時,他張熜身體不由抖了抖,但……
朱厚熜此時雙手背后,他看著張熜是提不起一點厭惡情緒的。
世人皆知張熜這歷史名人,他當年考取功名可是很有說法的,七次落榜到最后一次努力上進士...然后因為嘉靖登基一朝入內閣?
他張熜本意要放棄科舉,直接吏部從小官做起的...但當時時任都察院監察御史的蕭御史可是給他算了一命。
說他只要再考一次,中了功名無需多年就可入閣為相,堪稱大富大貴!
他猶豫了,他第二年又考了,可區區進士連翰林都做不得,那何來入內閣成相呢?
可這會!
“呼——”張熜不會猜到嘉靖對他怎么看,但面對楊廷和給的眼神壓力,他知道他都已經走到這步了,大不了最終結果就是一事無成,做一個拿著鐵飯碗工作的小官。
他依舊躬身于此時奉天殿外背手的皇帝,他在等待對方的行動。
而此時此刻,面對最多壓力的其實是楊廷和,他就沒想到嘉靖這小皇帝敢讓他媽出來鬧他,甚至在這個時機出現張熜這等原本政治上毫無建樹的普通小官,他敢出諫書談禮儀之爭事?
楊廷和思緒中,他必須認識到這一切都可能是這新帝同意搞得,才導致了今天這一刻出現!
所以這一刻雖然老楊想了很多,但他這會也是第一次以正確、認真的態度面對此事。
他沒有對皇帝行禮,他只是拿著文書看了幾遍后,猛地抬頭喝道張熜:“你區區一個連翰林都沒入的小官,就算研究禮法而諫今日之事,你在謀劃什么?你是在投機什么!你怎能做此事!?”
張熜沒有畏懼,他直起身板時看到了嘉靖鼓勵的目光。
他轉身面對這身份差距巨大的首鋪,他也是微微拱手道:“楊大人!此非于國事上的爭執,本官既然寒窗苦讀十年才有如今的功名,這在其位而為謀其政的道理您不懂嗎?本官只是針對陛下的禮儀之事,言所比行,就是在說,就是敢說!”
“難道本官的言語權都被大人剝奪了嗎?”
文武百官中,你別管所有人到底瞧不瞧得起這張熜,但此人能在這會面對楊大人都毫不畏懼,且這玩玩完全站隊皇帝的姿態,這是真讓人十分敬佩的!
“哦?”楊廷和沒有對方想到的惱火,反而微微點頭,“倒也是,若這大明官員什么都不敢說,不敢言,那要爾等做官也是無用了。”
朱厚熜眼睛一瞇,他能看出楊廷和自此刻已經和之前不同了,他是在很正經的用他的方式來面對這巨大壓力。
楊廷和這會看向嘉靖,他只道一句:“可是于陛下而言,這位張姓官員的諫書可對?他是否能幫助到您呢?”
不卑不亢怕不是就是形容楊廷和的,這老家伙在這一刻完全沒有行禮的意思,就是直勾勾的和朱厚熜對視著。
‘壓力...傳到我這里了嗎?’
如果一切還如歷史,那么朱厚熜至今所做的努力就都白費了,該掀起自己謀劃到此的底牌了。
“但這諫書朕還沒看幾眼,它不是就在你楊首輔的手中了嗎?”
楊廷和知趣的話應該主動遞來,然而他卻好似有意的揮手讓毛澄去送。
嘉靖也沒有惱,這老狐貍僅通過這個動作再給他壓力呢,他這不是讓禮部尚書給你文書么?你還挑什么。
“陛下。”毛澄也是干脆,立馬拿過文書雙手呈給朱厚熜。
接過,嘉靖卻連看都沒看,他只是在隨意打開和合上后,嘴角帶笑的說:“楊首輔,你難道認為這大明皇帝此時還不是朕嗎?或者說你覺得張熜他此舉就沒有意義嗎?”
政治上不怕的是說清道理,但最怕的反而就是嘉靖此時的模棱兩可問話。
楊廷和也不愿被嘉靖帶著話題節奏,他只道:“非無意義,但老臣至始至終也是在京都等著陛下繼承武宗、明帝之位,這遵循太祖祖訓,以禮繼位難道就是錯?他張官若是心懷禮儀他應懂吾輩的思想,這難道就是對?”
‘老狐貍。’
如嘉靖想到的那般,楊廷和甚至舉出迎接時的話來說,派遣定國公徐光祚、壽寧侯張鶴齡、駙馬都尉崔元、大學士梁儲、禮部尚書毛澄、太監谷大用等前往安陸去迎接的朱厚熜。
他楊廷和只是下令遵循太祖祖訓的人罷了,我可沒有‘真的’去跟著迎接你。
他的話術意思就是你也不要挑到底怎么迎接你的,現在你也是皇帝了,他張熜幫你不要緊...但他算什么,他一個小官他要是懂禮法,懂道理規則他就不應提出他的諫書,難不成是在否認太祖之法?
他就是絕對錯誤的!
張熜也聽出楊廷和根本就是指桑罵槐,就差直說他什么都不是,他這人根本不懂禮法,不懂祖訓存在的意義,他就是投機倒把之輩!
“楊首輔,你!”
“怎么?”楊廷和突然笑著回頭,他再次面對張熜這小官,他道:“難道本官說的有錯,你是真的懂禮儀,還是趁機在....”
“投機倒把!?”
張熜差點氣死,他難以置信的看著楊廷和僅憑幾句話,就把他在這件事中立于最差之地,他幫皇帝還是大錯了!?
朱厚熜在百官要嘩然時,他猛地抬頭一壓,在所有人畢竟要給皇帝面子的封建時代,這招最有用。
“投機倒把也要看朕的看法吧,朕倒是覺得張官他是一個很實際的人,其明白做官就是要敢做敢為,他...”目光鎖定張熜,“愛卿,你說這件事你是對還是錯呢?”
張熜楞了,他一時間根本不懂嘉靖的意思,他也不敢隨意開口了。
不過大抵楊廷和是忽略了一個人存在。
蔣氏這會掙扎了好久,她看著她老兒那似乎意有所指的眼神,她知道既然已經丟人了,那么這人就要丟到底。
她猛地下車跑來,在真正投機之輩要去表現扶她的時候,他毫不在乎的在楊廷和身后站住,一把扯住楊廷和的衣領。
老楊嚇一跳,這朱厚熜他媽是瘋了嗎?
“王妃!?你,你這是...”
“姓楊的,你絮絮叨叨一堆本王妃根本也聽不懂,本王妃本就是要走的,這等侮辱你怎敢在皇室成員上欺辱于我?這張姓小官的話可沒錯,難道本王妃的孩子是成皇帝了,本王妃就不該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名分嗎!他哪里做錯了?”
百官現在都是有些木楞,他們第一次見識到女人的威力,或者說他就沒想到有一天這新帝奪權居然是用他親媽來做?
楊廷和沉默了,他意識到這件事他不能逃避,這名義是比禮儀之爭還大的事。
他面對喋喋不休的蔣氏,終究是道:“老臣遵循太祖禮法,確認皇帝乃嗣皇帝位,以小宗入正統才可...”
“你別和我這婦道人家扯這些東西,本王妃也聽不懂!”
你那是聽不懂嗎!
蔣氏根本不慣楊廷和,她就是明目張膽的不講理。
“本王妃的兒子既然已經是你親口所言的大明新君,那么本王妃難道就還是王妃嗎?皇帝的母親應該是什么名分,你不懂嗎!!!”
楊廷和怎么接,他面對的是真正有在禮儀之爭不確認前,地位最甚人的不講理相逼。
他能怎么辦?
壓力這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