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宮女手捧旋龜香爐,紫煙裊裊,盈門滿室,老皇帝躺靠著軟榻,瞇著眼睛,醉仙欲死。
“太子妃怎么樣,可合你意?!?
趙靖站在老皇帝面前,低著眼睛,面容寡淡。
“父皇安排的,便是最好。”
老皇帝歪著嘴,青黑的臉色,露開的笑,瘆人頭皮。
“你小子,嘴越來越甜了,哈哈哈哈,今天上朝,顧承平那小子,聯(lián)合你的人,上奏言事,說工部尚書的兒子,那個翰林院學士,品行有愧,性子尖銳,目無守禮,朕順他的意,將那小子貶到徽州做縣尉,你意下如何?”
趙靖俊美的面龐,沒有一絲表情。
“父皇乃天下共主,主宰萬物生死,您的旨意,自然是對的,兒臣豈敢亂下妄言。”
“你還在責備父皇,重用太師一黨,使你羽翼破損?靖兒,父皇雖然老了,但看人絕對不會走眼,鄒文德一介布衣,雖說是登科及第,考上狀元,但在朝中無依無靠,居然能迅速站穩(wěn)腳,還不是多虧給老齊王做女婿?!?
“像他這種人,有德有才又如何,還不是齊王的走狗一條,他在朝中,對你沒有好處?!?
趙靖嘴角微微上翹,他心底冷笑,整個朝中就只有鄒丞相,和太師兩黨,鄒丞相一派雖也不是什么極好之人,但比起太師黨,私吞軍餉,扣押賑災(zāi)官糧,又不知好過幾倍。
“父皇教訓(xùn)的事,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嗯~”
老皇帝翻了身,躺在天蠶雪被,狐貍水貂絨軟榻,舒舒服服伸著懶腰,“父皇聽從太師的建議,給你娶個大理公主,這下子兩國交好,南疆也就安定,北疆又有北靖侯鎮(zhèn)守,完全高枕無憂,你就可以像父皇一樣,安安穩(wěn)穩(wěn)在這兒當皇帝嘿嘿嘿嘿嘿……”
“是?!?
趙靖應(yīng)聲,繡著飛天黃金莽的袖口下,拳頭緊握,老頭子,他從來沒有為他的臣民考慮,民間苛捐雜稅,貪官污吏魚肉百姓,他從來不管,這樣的皇帝,早就該讓位。
“不好了,不好了,陛下,太子,出事了?!?
是皇后身邊的太監(jiān)。
“出了什么事?”
趙靖心里有股不好的感覺。
“若心……若心郡主溺了?!?
“什么?!?
就連躺在軟榻上的皇帝,聽到太監(jiān)嘴角蹦出來的字,也嚇得睡意全無。
趙靖和皇帝趕到時,若心已經(jīng)被蒙上白布,葵弦渾身濕透,身上披著明爾的衣裳,堪堪遮住,狼狽縮在角落,柳貴妃和明爾站在一旁,不準靠近葵弦,皇后派人看著現(xiàn)場,一只蒼蠅也不準放進來。
“葵弦?!?
聽到是太子的聲音,葵弦猛地抬起頭,琥珀色的眸子失去光澤,灰蒙蒙四下望去,想確定趙靖的位置。
趙靖跑過去,握著她的手,冰涼透骨。
葵弦激動地攥著他的手,驚恐絕望,“殿下,臣妾沒有殺她,臣妾真的沒有殺她。”
她被嚇哭了,渾身發(fā)抖,極冷的冬天,連嘴唇凍成了深紫。
“你別怕,沒事?!?
趙靖安慰地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尾都結(jié)了冰凌。
他強忍著一肚子怒火,聲音是暴風雨來前的平靜。
“貴妃娘娘,勞煩您帶她回宮換身衣裳?!?
“不行,她是殺人兇手,豈可讓她離開,本宮不允?!?
皇后橫眉冷對,看葵弦的眼睛幾乎快要噴火,“殺人償命,她害死了若心,就該給若心償命?!?
“夠了?!?
老皇帝不耐煩,大手一揮,“鬧什么鬧,你會查案,兇手還沒抓到,你若將朕的兒媳折騰生病,小心朕廢了你?!?
皇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皇……皇上……”
柳貴妃趁機,趕緊帶著葵弦離開。
“母后,可曾派人通知北靖侯?”
趙靖猛然追問。
皇后傲氣地抬著頭,用掌心抹著眼角淚珠,倔犟沉默。
趙靖被氣到拳頭咯咯作響,他面目猙獰,站在皇后面前,“母后,兒臣再問你一次,有沒有派人通知北靖侯,你若再不說,將來北靖侯若帶兵南下,出了事,你擔當?shù)钠饐?。?
皇后被他的話嚇到,當場軟了下來,“剛剛本宮就派人,快馬加鞭去通知北靖侯,他女兒出了事,本宮想……”
“混賬?!?
皇帝挺著大腹便便的肚子,抬起一腳,將皇后踹倒,跌在尸體旁。
皇后顏面盡失,又氣又惱,摸著白布下冰冷的尸體,“哇”的一聲,號啕大哭,也不在乎形象。
現(xiàn)如今她娘家勢單力薄,兒子貴為太子,又與她不親近,好不容易有個北靖侯暗中關(guān)切愛護自己,現(xiàn)在他倆的女兒,居然當著她的面兒,魂歸天際,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可要她怎么活。
太子看了眼地上糊涂的女人,連忙讓身邊的侍衛(wèi)去追剛才的傳信人,沒找出真兇前,斷不可讓北靖侯知道他女兒出了事,而且還與皇家有關(guān),他手握重權(quán),不得不防。
鄒歡帶著六扇門的人,匆匆趕來,顧承平接到圣旨,也即刻到達。
剛才用力踹了皇后一腳,身子虛弱的皇帝氣喘吁吁,趕緊讓宮人給他抬來軟榻。
“臣顧承平,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鄒歡,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擺擺手,示意他倆起來,歇了半晌,才緩緩吩咐,“顧承平,你心思縝密,屢破奇案,現(xiàn)在,朕就封你為特使欽差,有權(quán)調(diào)動刑部與大理寺的人,為你所用,朕要你三天之內(nèi)查出真兇,不然,一律斬首?!?
顧承平的心一沉,“臣領(lǐng)旨。”
鄒歡帶著火麒麟,燕姐等人向現(xiàn)場的人問話,顧承平站在仵作身旁,盯著他給郡主檢查尸體。
白布落下,顧承平趕緊問仵作有何發(fā)現(xiàn)。
后者直搖頭,“稟大人,郡主她口合、眼卻開閉不定,兩手拳握,腹肚水脹,拍著有響,而且兩腳底皺白,不脹。”
“頭髻緊,頭與發(fā)際、手腳爪縫或腳著鞋則鞋內(nèi)各有沙泥。”
“口鼻內(nèi)有水沫,及些許小淡色血污,或有擦損,此乃與宋提刑《洗冤集錄》溺死一章中,完全吻合,所以臣斷定,郡主她就是溺水而亡?!?
鄒歡帶著口錄過來,“大人,這是在場所有人的口錄,請您過目?!?
“郡主在水中浮起時,體態(tài)詭異,仰臥身體,頭面仰,兩手、兩腳俱向前。”
“對對對,”仵作連連點頭,“《洗冤錄集》正是這般記載,大人,絕對不會錯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