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超……宇超……”
雪粒子喃喃著,緊接著撕心裂肺大聲呼喚,聲音里藏著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絕望。
像被麻袋捂住口鼻,無法呼吸。
“宇超你在哪兒,宇超……”
大雨沖刷全身,雨簾如注,眼睛根本睜不開,凌亂的頭發(fā)耷拉在臉和脖子上,雨水灌進衣服內(nèi),寒意刺骨。
雪粒子跪倒地上,顫抖著手摸著一個又一個被活埋在土里,只露出的腦袋。
“救……救救我……”
“啊呀……啊……”
微弱的哀喚在驚雷大雨中,隱隱入耳,雪粒子強壓著內(nèi)心的恐懼,借著一瞬又一瞬的極晝閃電,辨認(rèn)人頭,閃電隱沒,她只能憑借雙手摸索一個個頭顱,靠面相來分辨她所在意的男子。
“不是……不是……狗東西,你到底在哪兒?!?
爬在地上,雪粒子幾乎用手觸碰了所有埋進土里的人,根本沒有她所在意的人。
“他真的死了?!?
雪粒子失去堅持下去的力氣,滾倒在冷雨中,放空腦袋,閉上眼睛,周圍的一切變得異常清晰。
雨滴打在泥土濺起泥漿到耳朵,臉頰,又被大雨沖刷到頸脖,流淌到地上。
身邊半死不活,被埋著只剩腦袋的人嚷嚷低嚎,隔著眼皮,閃電極晝,黑紫世界包裹著眼球。
泥土草香,混著雨水腥氣爭先恐后鉆入鼻腔,雪粒子好看的指甲中沾滿泥土,亡骨鞭躺在掌心,血跡完全被冷雨帶走。
不想再活下去。
腦海里突然冒出想法,雪粒子放聲痛哭,流入鬢角的雨水溫涼,冷雨混著熱淚,徹底釋放。
她明明知道他喜歡自己,卻總是對他惡語相向,她不想這樣的,可是從來沒有人對她好過,她……她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只想將他罵走……
“宇超……你回來……”
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黎明的草原,一碧萬頃,微風(fēng)吹動草露,紅彤彤的朝陽在東邊露出半邊臉,金色光芒照耀大地。
躺在死人頭堆里的夜行衣女人,氣息微弱,腰間壓著的草地染成紅色,臉上耳朵是已經(jīng)干皸的泥土星星點點,肩頭被掰斷,還插在肉里的疾箭有些灌膿趨勢。
一只盤旋翱翔的蒼鷹,陰影掠過雪粒子身上,利爪匍匐沖下抓起雪粒子身旁的一個小腦袋,撲棱酸臭味兒翅膀,掀起一股血臭味兒,鉆進雪粒子鼻腔。
受傷太重,雪粒子陷入昏死,無法醒來,困在夢魘之中。
“霰(xian,四聲,雪粒子的意思)兒,乖,不要怕,爹爹會回來的,床下埋著紅薯,你……你挖出來煮……煮了……就可以吃……”
干癟如僵尸的婦人抱著懷里的小女孩,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畫面一轉(zhuǎn),蒼蠅嗡嗡亂飛的巷子,衣裳襤褸的小女孩被兩三個拖著斧頭的小混混圍堵。
“臭娘們,拿來吧你,半支破木釵,他媽的,還以為是什么寶貝,浪費老子時間?!?
一分為二的半支木釵被扔到地上,乞丐樣的小女孩連忙爬過去想撿,卻被小混混一腳踹飛,淫笑著走到小女孩身邊,大手在女孩身上不停亂摸,嚇得小丫頭驚聲尖叫。
上手的小混混很是嫌棄,“這么個蘆柴棒,賣到紅樓都沒人要,賠錢貨?!?
說著,小混混氣不過,一腳踏在小女孩胸膛,看著小丫頭痛苦像只刺猬蜷縮一團,吐了痰到小女孩身上,和同伴嬉笑成一團,扛著斧子慢悠悠離開。
畫面混亂不堪,又是女孩握著半支木釵站在富貴女人面前,被高大的下人捂著嘴,無論女孩怎么掙扎,還是將她裝進麻布袋扔進湖里。
雪粒子猛然驚醒,沒有焦距的瞳孔望著蒼鷹盤旋的天空,慢慢聚焦。
淋了一夜大雨,身體脫水厲害,腦袋里也像被塞進鐵塊,頭重腳輕,雙腿綁了沙袋,根本站不起來。
放眼望去,一排排露在地面的腦袋死白耷拉,像從地獄爬出頭的惡鬼。
雪粒子咬著牙,顫巍巍站起來,她不甘心,他就這樣死了。
雪粒子像尋寶樣,藍天白云,將每個頭顱仔細辨認(rèn),奈何有些被蒼鷹抓破五官,無法分辨。
雪粒子目光望著地面的年輕男子頭顱,青白灰死,她像盯著遺留在草原價值連城的寶貝,佇立足足有一柱香的時間,腳步忍不住后退,絆倒腳下人頭,狠狠摔下去,將肩胛箭頭撞進肉里,撕裂鉆心疼痛襲來。
撐著濕漉漉的人頭,半跪爬起來,她盯著青灰死白的人頭,就這樣麻木盯著,不動不哭,時間停止,只有頭頂蒼鷹盤旋,云朵流逝。
遠處飛來一只禿鷲,餓了許久,滿地美食,俯身沖了下來,目標(biāo)年輕男子頭顱。
眼看那雙肥厚長滿硬繭的爪子,馬上就要抓爛年輕男子腦袋,雪粒子下意識甩出手里亡骨鞭,卷住禿鷲脖子往地上拽,全身用勁,勢必要這禿鷲陪葬。
然而虛脫的身體,哪里是兇壯禿鷲的對手,雪粒子蹬著草地,手掌卷著亡骨鞭收攏,上面彎鉤利刃,扎進掌心,尖銳疼痛也拉不回雪粒子意識。
她像瘋了樣,硬生生將禿鷲拉到地面,巨大翅膀撲棱,扇起風(fēng)沙斷草,雪粒子咬著牙,翻身躍起,面條軟似的腿鎖住禿鷲脖子,像原始的野獸,想著血盆大口朝禿鷲脖子咬下去。
禿鷲大聲嘶叫,在地上瘋狂撲棱,羽毛混著血液塞了滿嘴,進到喉嚨,令人作嘔,終于,禿鷲掙扎幅度小下來,腿腳抽搐著,鳥喙一張一合,眼珠子被軟皮遮住,沒了氣息。
將手從亡骨鞭上拔下來,血流如柱,但竟然是污血。
雪粒子趴在禿鷲身上,感受飛鳥體溫一點點流逝,她枕著禿鷲脖子,呆呆看著近在咫尺的男子,他死了。
伸出手觸碰男子冷如冰塊的臉,感受死亡帶來的凝固,雪粒子像個癡呆的孩子,盯著男子堅毅的臉龐,風(fēng)吹過她粘臟的頭發(fā),揚不起半點風(fēng)帆。
時間流逝,雪粒子撫摸在男子臉上的手冷冷失去知覺,她臉色麻木,像個被丟棄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