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來，縣城旅游業發展紅火，天上能看到的星星墜落到發展文書上，楊闊坐在車站長椅上看月亮。萬里烏云，夏天的傍晚鮮少這樣不明朗，楊闊想去找楊念，路可不會自己長腳帶楊闊去醫院，夜風也不能把楊闊吹到病床前，街道上沒有車輛，就像電話無人接聽，電腦屏幕上顯示游戲界面，于是電話就成為游戲外與遠方具體人物的溝通橋梁。顯示屏上，雨爭先恐后地砸落地面，愛之后流向不缺愛的人。楊闊孤生一人，沒像楊念想象的那樣舉步維艱，他在方寸天地里過得很好。鼠標旁的刻刀鋒利，他早已習慣不再觸碰刻刀以外任何不具多功能屬性的器具，歲月在楊闊身上刻下痕跡，游戲手柄上指紋交錯，但只屬于楊闊一人。楊念在那場地震中喪生；南柯在騎摩托回警局時像風箏斷線、回歸天地；盧栩在重癥監護室里不省人事，左三年右三年，楊闊渡年如日，雕塑由餐具到花草，而今他為寵物雕像。

盒子里是楊闊十分鐘心血，有繃帶、可樂、5.56mm口徑M416、防彈衣……近年這游戲格外流行，楊闊每次都是撿完裝備后送死。在充滿希望的撿完所有裝備后，楊闊從容赴死，客戶給他發給一段視頻：

荒蕪草地生長低矮枯草，降落傘在倒計時接近一百米時打開，客戶飄呀飄，地圖上的點越來越遠，降落點附近沒有明顯建筑物，楊闊看著畫面中人走路、疾跑、跳躍、匍匐，她似乎準備將屏幕上按鈕點個遍，終于將一切可見技能試過后，她站立枯草叢，向遠方馬路跑去，耳機傳來巨響，客戶突然倒地，她不能聽聲辨位，但子彈明顯不是朝她正面打著的，客戶該是決心參與進角逐賽，她還在往前爬，又是幾聲槍響，她辨認出子彈方位。客戶變成盒子，楊闊終于看到子彈主人，可惜他使用幾顆子彈最后只得到空箱。

客戶要求楊闊為她首次游戲失敗做個木雕，素材太少，楊闊目前只準備雕個棺材，客戶落地成盒是現實的，但客戶想要紀念此次成空盒。她說之后再沒玩過那游戲，素材什么也就是浮云吧。

花梨木氣味清香，青色紋路縱橫，楊闊順紋路鋸開木頭，客戶提供整塊木頭，這次算是大賺一筆。刻刀來回雕出浮像，是穿短袖的女子站在枯草叢外跳躍入枯草，而后匍匐隱藏。棺木四壁浮雕如連環畫，是鋸開木頭頂部還是再雕些什么呢，刻刀險些劃到手指。游戲人物不能代表現實客戶，楊闊如是想著，木頭頂部出現手槍樣內陷紋路——“沙漠之鷹”，好友曾說他最喜歡的手槍叫“沙漠之鷹”。雕出腳掌大的棺材成品，楊闊將實物圖拍照發給客戶。

“你好，發快遞就行，地址：清水灣，四單元。”

天旋地轉、腦漿似要炸開，楊闊手中刻刀消失，他看著身軀不斷縮小，棺木在流血，是血吧？楊闊想抬手，手卻砸落棺材變成的擔架上。“我在哪？”

他緩緩閉眼。

“double Kill——”“小闊醒醒”

用鼻嗅不到氣味，眼皮沉重，不如再睡睡，或者就不醒了，還沒去送貨呢

“病人求生意識不強……”“楊念醒了”

姐姐？

“你在高架橋上，貨車正駛向你”

四肢劇痛，仿佛被碾過，楊闊驚恐地躺在車輪下

“救命！”他睜開眼，醫生在記錄，盧栩調侃地看他。“終于醒了，講了兩天故事，你在家都不吃飯的嗎？三天，還好南柯打算去給你輔導作業，累嗎，還累就睡。總算活了”，盧栩向后退，呈“大”字躺上臨床。

“謝謝哥。”

盧栩沒回答，病房天花板似與往日不同，晚霞未眷顧四樓病房，太陽沉落，但好在楊闊醒了，該開病房燈，還得給南柯打電話。盧栩想著，但身體像是失去力氣，熱流涌出鼻腔，醫生回頭看到的就是蒼白面容劃開鮮紅條帶。

眼前女孩手指流血，卻像察覺不到疼痛般走來走去，楊念猜測她在尋找一些東西，在找什么呢？楊念想開窗戶，血淌在石板上才發現自己受傷，她又開始找紗布，仿佛循環。

“你在找什么呢？”

該找什么？不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