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沈京書也一定聽到這個消息了，昨天剛大吵了一架，今天又聽到這種事，聯想起凝鳶給我講的那些恩怨，我想她一定很痛苦，我急急忙忙的向正殿奔去，門外無人把守，只有凝鳶守在門外，面色沉重。

她沒攔我，我剛踏進正殿，便聽到了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不禁腳下一頓。

房內傳來沈京書的聲音：

“沈晚棠你瘋了嗎？！是誰讓你進宮的??！出宮！你現在馬上給我出宮?。?！”

雖是低喝，但聲音明顯虛弱無力。

接著傳來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阿姐，是父親讓我來的，那個人也下了旨，我是不會走的?！?

沈晚棠的聲音柔而有力，對面的沈京書卻連連咳了幾聲，聲音越來越虛弱：“……不可以……不可以，你不能留在這！我不管父親跟你說了什么...也不管你想做什么，你都必須走！這里不適合你…沈家不可以再搭進來一個女兒了！這是他的局，他在騙你！你今天必須出宮?。?！”

“……阿姐”沈晚棠平靜道，“無論發生什么，都跟你無關，都跟沈家無關…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啪”

一聲清脆的的巴掌聲落了下來，我默默攥緊了手，良久，屋子里才傳來沈京書蒼白無力的聲音。

“你以為……你們計劃的天衣無縫？他什么都知道！他一直在等沈家出手…他不會放過我們任何一個人！別傻了！收手吧…阿姐送你出宮好不好…哪怕是求他，阿姐也要送你離開…求你了，聽阿姐的話吧……”

到最后她的語氣近乎哀求，沈晚棠緊緊抱著她，語氣沒有絲毫更改道：“阿姐，最后一次了…爹爹心意已決，我們再試最后一次，就算敗了，我們也不用在這般生不如死的活著了，若贏了……阿姐你便自由了。”

沈京書默言，唯有眼角的淚珠決堤般默然流下，她知道自己無能為力，所有的人都瘋了……只有自己痛苦的清醒著。

我又默默地離開了正殿，我不知道我能改變什么，原本想帶著沈京書離開，可如今，這里有了她牽掛的人，她怎么肯離開皇宮。

……

03

這幾日，皇后抱病，各宮的請安禮也都免了，沈晚棠也再沒來過，只是會從傳聞中聽到關于她的事情，說她如今是皇帝身邊最得寵的妃子。自然更多的流言風波也有，城中大多都在說鎮國公沈長明為了討好皇帝，不惜將家中的女兒都送來邀寵諂媚。

凝鳶已經盡力控制住鳳鸞宮宮人們的嘴了，但最后那些風言風語還是都傳到了沈京書的耳朵里。就像是有人故意讓她知道似的。

這幾日沈京書一直躺在榻上，一日三頓的喝藥，沒事我就給她讀讀書，講講笑話，終于身體好轉了些，聽說京西出了疫情，皇帝忙的焦頭爛額也沒來找過她的麻煩，這幾日過得也算自在。

年冬初雪的時候，我讓宮人們改良做了個輪椅，推著沈京書在院子里賞梅，也算是知道了她為何這般喜愛寒梅了。

寒風凜凜，天地都融為雪白一色的時候，耀眼奪目的紅梅成了最特別的存在，她屹立在寒冬，經過風霜的冷酷摧殘卻還是那般冷傲不屈，只為了讓人在這滿目瘡痍的世界里尋求到一絲靈魂上的慰藉。

我推著她在雪地里漫步，我問道：“娘娘，如果您不做皇后的話，您最想做什么呀？”

輪椅吱吱呀呀的滾過厚雪，半晌，坐在椅子上的沈京書才回道：“我想去邊城，哪怕是做一個守城的小將也好，我想盡我的綿薄之力去守護這片錦繡河山?！?

我險些忘記她也是個出身將門，心中懷有大愛的女子，若不是立場不同，她應該活的瀟灑自在，隨心隨性吧。

我打趣道：“娘娘志向遠大，不像我，我呀……只想讀好書，然后成為父母期許的樣子?！?

“為什么一定要成為父母期許的樣子？”沈京書發問。

“嗯……”我思慮了片刻道，“就是覺得這樣他們會開心?！?

“那你會開心嗎？”

“……我？”

我不知該如何應答，卻聽沈京書道：“你不需要去活成別人期待的樣子，你只需要活成自己期待的樣子，那就很了不起了?！?

我手上一頓，思考著她剛剛的話，卻恍然發現，這么多年來我其實一直都在按照別人的期待活，好像只有讓別人開心了，我才會開心，潛移默化中，認為別人才是生命里的第一位……作為一個現代人，我竟然還沒有一個古人活得通透？

我一直覺得沈京書是那個被別人提在手中的木偶，可現在想來，她只有身體是被束縛住的，而我……是思想上被束縛住了……

……

終于迎來了我期待的臘八節。

“娘娘，娘娘，今天過臘八，我們出宮玩好不好呀？”

我拿著好不容易順來的宮牌和兩支折好的紅梅眨巴著眼睛看她。

沈京書躺在搖搖椅上笑了笑：“你還想偷偷出宮？就不怕被抓到了，可是要被罰的?！?

我一臉胸有成竹的笑著道：“我拿了兩件宮女的衣服，我們就說是奉皇后娘娘的旨意出宮采買的，大家都忙著過節，月黑風高的，不會查的很嚴的?！?

“好不好嘛，娘娘?！蔽揖局蚓囊滦浠瘟嘶?，“我長這么大都沒逛過上京的夜市呢。”

沈京書無奈一笑：“那好吧，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們要快點回來?！?

我抽癲一樣狂點著頭。

今日原本宮里是要行祭祀禮的，但沈京書身子剛有好轉，眾大臣怕病氣觸怒天意，便讓貴妃代替她行禮了，也好，這樣我就能帶著沈京書出宮了。

臨走時，我和凝鳶深深地對視了一眼……雖然不舍，但我們都深知這是最好的選擇。

提前備好的馬車停在宮門口，出了城門，我和沈京書便直奔上京夜市。

“夜市千燈照碧云，高樓紅袖客紛紛”，我再一次體會到古人的快樂，這夜市當真是繁華絢麗之極。

我問她：“娘娘，你之前逛過上京城的夜市嗎？”

“當然，我那時可是?？汀！彼?，“只不過上京雖然繁華，但我更想念在明江的日子。明江的風土人情和節日的熱鬧氛圍都要比上京接地氣多了?！?

明江……我想起了凝鳶說的先祁王封地就在明江，那里應當還有先祁王的舊部，若她回了那里，也應當有人照應。

我拿了兩個面具向她招手，“娘娘，你看這個好看嗎？”

一個是狐貍面具，一個是兔子面具。她拿起兩個面具細細對比，最后泯然一笑，將兔子面具遞給了我：“還是這個比較適合你?！?

她戴上那個狐貍面具沖我搖頭晃腦，活脫脫一個鄰家小女孩，我這才意識到，每日華冠加身的她也不過是個才十九歲的小姑娘啊，若沒進宮，她應當每日都這么快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