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弄玉睡醒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秦弄玉正思索要不要起床的時候,一陣開門的聲音打斷了她。秦弄玉起身一看,原來是凌望舒。
見秦弄玉醒了,便朝她笑道:“餓嗎?吃飯吧。”
秦弄玉隨便披著一件裘氅走到桌子邊坐下,見凌望舒還穿著那件朝服。
之前沒來得及看清,現在秦弄玉細細打量著他。身上的朝服以黑紅兩色為主,衣襟袖口是深青色有梅花暗紋,剛好和自己那套搭配。袖口和下擺有金線龍鱗樣式,胸前和雙肩總共有五條彩繡龍。
秦弄玉又站起來繞到凌望舒背后看了一眼,也只有三條龍
【不對啊,老師上課不是說龍袍有九條龍嗎?】
凌望舒本來在布菜,見秦弄玉突然盯著他的衣服,又疑惑地轉到自己身后,笑問道:“這是在做什么?”
秦弄玉左看右看也沒再找到另一只,泄氣地坐了回去:“為什么只繡有八條龍?”
凌望舒一愣,沒忍住笑了出來。合著她在注意衣服上的龍紋有幾只。
“笑什么,我說正經的。”
凌望舒雖然止住了笑,但嘴角還是揚著的,“另一條紋在里襟。外面八條排布起來好看些。”
秦弄玉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吃飯吧。”
凌望舒把東西都放好,秦弄玉就吃了起來。飯菜都是平常樣式,也說不上好吃不好吃。
還沒吃幾口,凌望舒突然發問:“你都不問問我下午都在干嘛?”
秦弄玉吃得正香,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問這句,為了不妨礙自己吃飯,敷衍地回道:“那我走了之后你都在干嘛?”
聽秦弄玉這么問,凌望舒將自己從上午忙到下午的所有事情娓娓道來。從官員受封到明日上朝,事無巨細。
秦弄玉也沒怎么聽進去,時不時敷衍幾句證明自己還在聽。
說道最后,凌望舒似乎是邀功一般的語氣道:“他們在前面設宴,想到你應該沒吃飯,事情安排好了之后我就帶飯過來了。”
“所以你一會還要回去?”秦弄玉問道。
凌望舒應了一句。
“那你為啥不讓別人送過來?”
凌望舒有些不好意思,等了好一會才說道:“躲酒。”
“哈?”秦弄玉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躲酒?
別開玩笑了吧。是誰在府上設宴的時候一杯接一杯的敬酒?
似乎能從秦弄玉的表情上看到懷疑,凌望舒解釋道:“他們敬酒目的不純,我不太想在今晚喝醉……”
秦弄玉剛想問為什么,但注意到對方目光有些躲閃,又聯想到今天也算是婚禮,瞬間就明白了。
【所以剛才這小子問我那些話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秦弄玉也不想管這種事情,她也管不著,喝醉了直接抬回皇帝寢宮不就行了。
“那一會他們敬酒的時候就少喝一點,明天早上還要上朝,早點把宴席散了。”
說著,秦弄玉把幾盤菜往他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吃飯,自己則低頭繼續吃。
凌望舒見秦弄玉這反應,以為她在關心自己,本來還挺高興的,但看到秦弄玉的脖子上的紅綢時,他又想到什么,愧疚的情緒瞬間蓋過喜悅。
凌望舒也沒吃幾口,愣是等秦弄玉吃完后才起身離開。
前殿的宴席依舊是熱鬧非凡。不出所料,凌望舒一現身就被搶著敬酒。凌望舒也是能避就避,能躲就躲,實在是躲不掉了,也就只喝一小口。
盡管如此,但還是架不住人多,等到宴席結束了自己也已經是半醉半醒了。
他不打算今晚醉酒去打擾秦弄玉,就算有什么要解釋的東西也打算留到明晚再說。這么想著他就準備回自己寢宮。
快到寢宮門口時,凌望舒遠遠瞧見一個人影站在那,看身形有點像秦弄玉。但凌望舒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
【她除了有事,空閑時間都不會來找自己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凌望舒突然有些失望。他之前怎么沒意識到秦弄玉和自己只有合作上的關系。還是說,他意識到了,但如今的自己并不滿足。
就在他苦澀無奈的時候,對方已經朝自己走了過來。
“怎么?以為看見女鬼不敢過來了?”
熟悉的語氣,除了秦弄玉也沒人敢對他這么說話了。
這回輪到凌望舒震驚了,他訝異地問道:“你怎么在這?”
“我不能在這?”秦弄玉反問。
沒等他再回話,秦弄玉又開口道:“我想去后花園散散心,你去嗎?”
語氣里透露著不容拒絕。
凌望舒笑了笑接受了。
冬夜地晚風的確能讓人清醒,凌望舒走在秦弄玉身邊,望著潔白的像雪一樣的月亮,不禁感慨自己有多久沒這樣歇下來過。
“你沒有話要說嗎?”秦弄玉突然發問。
凌望舒轉頭看向她時,才注意到她把脖頸上的紅綢解下了下來,之前站在暗處沒發現,現在借著月光才看清楚,她脖頸上的掐痕依舊明顯。
凌望舒一時沉默,不知從何講起。
秦弄玉也知道事情太多,一件件的說很麻煩,干脆自己發問:“你知道我是穿越來的?”
凌望舒答:“知道。只不過我剛開始不信,直到后來你親自請命去將舊部引入城中的時候我才信。”
“為什么?”
“深宮里長大的公主可不會有這么大的魄力。”
“哈。”秦弄玉輕笑一聲,隨后接著問道:“那你也知道我怎么樣才能回去了?”
凌望舒沒有否定,反而叉開話題,問道:“你為什么執著于回去呢?你的生活或許過得并不開心。”
秦弄玉抬眼看向他,眼神里似乎在說“所以呢?”
“你可以選擇留在這里,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凌望舒言辭懇切,眼神真誠。
秦弄玉都會想要是自己在現代能再遇見他,自己一定義無反顧。
但那前提就不成立。
等凌望舒把話說完,秦弄玉才開口道:“你能給我什么呢?地位、金錢、還是隨時都可能會變卦的愛意?”
凌望舒聽到就要開口,秦弄玉示意他先別說話。
“你先別急著駁斥我,我希望你真的可以客觀的考慮考慮。生活在你這個時代,我的一切都依傍于你。得不到你的偏愛,我甚至都得不到金錢地位,更不要提尊重了。”
秦弄玉一字一句說的很清楚,語氣平靜,客觀分析。
“哪怕是丞相府的背景,在你眼里也不過是幫你成功的工具,那我和她又有什么不同呢?你今日能拋下她,明日就能拋下我…………”
“不是!你和她不一樣。”
聽到秦弄玉這番話,凌望舒立刻反駁。
秦弄玉依舊是淺笑一聲,回道:“不一樣?哪里不一樣?是你利用她更輕松,但我卻會跟你談條件?”
見凌望舒沉默,秦弄玉反而生氣了起來。她冷哼一聲,似乎有些失望。
秦弄玉不知道凌望舒內心的糾結,他想說愛意,但他說不出來。他以為自己日常的行為能證明自己,但秦弄玉似乎只有誤解。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在調查她,你為什么不阻止?你又為什么沒有選擇告訴我真相?你明明知道我要怎么離開,但是你為什么沒有一開始就告訴我?這些還不算利用嗎?”
秦弄玉每一句都是疑惑,但每一句似乎都在逼凌望舒承認,他在利用她。
秦弄玉的質問無不加深了凌望舒的后悔。
他確實利用了她,在他愛上她之前。
他一開始并不相信鬼神一說,他對秦弄玉的定位僅僅是找到玉璽的工具。但他低估了日久生情和秦弄玉個人的魅力,更高估了自己的絕情。
但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秦弄玉已經被他推到無法靠近的位置上。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愛而不得,是當你發現自己愛上對方時,你連說句“喜歡”的資格都沒有。
面對秦弄玉的質問,凌望舒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機會留下她了,他最后問了一句:“那我們算什么關系?”
秦弄玉一愣,她沒有想到有一天凌望舒會這么問她。
說實話,秦弄玉不可能完全對凌望舒無感,尤其是在第二次昏迷之后。
她也不是沒有注意到凌望舒對她的關心。
但是就算意識到了,她也不會回應的,她注定不屬于這里。
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不說就能一直保持沉默,但凌望舒今天像是要捅破這最后一層窗戶紙一般,向她發出了這一質問。
兩人都知道這一句回答就能決定一切。
凌望舒目光灼灼,似乎要看穿秦弄玉的內心。
但秦弄玉在僵持幾秒后先撇開了頭,冷漠地回道:“盟友。”
說完也沒在理會凌望舒,轉身離開了。
她能感覺到自己離開時說話的語氣里透露出的強裝鎮定,她也能感受到凌望舒望向她的眼神里充滿的失落和悔意。
可她能怎么辦?
她只能回絕。
她不會甘心成為一只隨時可能失寵的金絲雀。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