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把“葉綠體逆組”的提案交給曲夢瑤后就后悔了。他當然信任曲夢瑤，但如果真是鐵虞懷疑的那樣，“月球計劃”和帝國組織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他這樣做算是什么呢？好在提案只是文字性的，沒有重要的技術參數，也沒有提到“度碟花”。

云啟重把他和曲夢瑤相見的平淡理解為自己已經摸到了生活的觸角。他想，這與他選擇的自由并不相悖，少些激情面對平淡，生活原本就是這么簡單。

曲夢瑤安排他住下就回去了。接下來的日子曲夢瑤偶爾和他通一次話，除了讓他耐心等待，別的無非是一些生活上的問候。通話很快就變成公式化的慣例。對此，云啟重認為這是因為她的工作有特殊性，不便和外界過多接觸。

這種日子，讓云啟重想起曾經在曲夢瑤公寓的等待，所不同的是他現在得到了一種滿足。

仍沒有鐵虞的消息。閑居在這里，他的心情平靜了許多，和吳月兒的相識已成了一道風景，每當浮現在眼前，仿佛就感到曲夢瑤在遠處默默注視著他。

他有時想到澤，想到懸在“郎森星”上的“葉綠2號”，于是很自然地想到那幅畫，它曾經激發起他對平衡動態宇宙的靈感，如果找到那個磁體的宇宙坐標，它在太陽系的變體正是阻擋太陽吞嚼地球的致勝武器。

有了新的思考，他不再有困足的感覺，他像入定的禪者，與思想擁抱，忘記時間存在。

“葉綠體逆組反應器”由誰具體運作，他都無所謂，只要“陽光”早日普照在地球上。

兩周后曲夢瑤告訴他月球改造總部認為“葉綠體逆組”是一個相當有創意的提案，但所需的資金不在工程預算內，而且也調撥不出技術部隊為此規模籌建。至于立項，高層人士認為不大可能，因為國際聯合防護計劃總部已經有了排遣地球大氣塵埃的意向，項目重復建設，是他們不愿意的，一旦防護體系建立，就可以從根本上解決地球光照的問題，地球水資源貧乏的今天，“葉綠體逆組”方案不是最佳的途徑，而且它可能產生的負面效應更有待進一步論證。

云啟重倍受打擊。雖然他對曲夢瑤的建議根本就沒有寄予太大希望，但提案落得這種結論，他無法接受。五十年后的今天，國際聯合防護計劃總部才突然有了這個意向，多么荒唐！它的遲來幾乎剝奪了整整一代人享用陽光的權力，放著現成的不用，卻走一個未知的途徑。至于水資源貧乏，更是借口。他在提案中沒有說反應器所需的水資源一定是淡水，提到資金，為什么不縱向比較呢？地球各國每天用于處理工業廢水的資金就是一筆極為可觀的數字，而這些必然產生的工業廢水足夠反應器每天的用水，這種變廢為用的循環以及它可控制的光照系統對環保對農業都有不可估量的價值。

還竟然說它可能產生不良的負面效應。他不明白，水分解能給人類帶來什么危害，即使用的是淡水，全球七十億人每人每天節約一小滴水就可以獲得一天的光照。

“還論證什么？我本來就沒有對你們抱太大希望，只是我感到有點可笑。”

曲夢瑤安慰他：“我知道你一定很失望，可是我幫不了你，你不要一意孤行好不好？幾十年都是這個樣子，我們不是照樣過來了嗎？這件事留給別人去解決吧。”

云啟重言不由衷地說：“這當然，遲早會有人解決這個問題。改天你把那份提案還我吧，雖然它現在沒有價值了，但自己的東西還不想讓別人把它當成廢品處理。”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找一份穩定的職業吧，你不能總是這樣到處漂泊。有時間我去看你，最近我很忙，有鐵虞的消息，我會及時告訴你的。”

為了曲夢瑤，他想過改變自己。他落寞地坐在那里，突然感覺自己是一廂情愿，想想這段日子，他用偷懶這個借口等到兩個結果，但都讓他傷心。

冷靜下來，他想自己也許犯下兩個錯誤。對于排遣地球大氣塵埃的意向，他應該理性看待，它不僅可以從根本上解決地球光照，而且能徹底還原地球應有的生態環境，后者是“葉綠體逆組”無法比擬的，不能因為是他沒想到的就認為是未知的途徑而加以否定。

情感上，他尋找與追憶，并不等于他努力過與付出過，自己總以為是的，曲夢瑤則可能認為童年記憶的延續只是一種純真友情的延續，如此混淆，錯在自己的無知，錯在他們之間缺少那點靈犀。

進一步證實，他沒有勇氣。

這樣也好，他想，至少可以有一片幻想的空間，哪怕只是一線希望，那也是一種鏈接，一種快樂，而明明白白的也可能是痛楚的，何必為了眼前的困惑面對痛苦，徹底拋棄希望呢？

雖然他認為“葉綠體逆組”被拒絕有一定道理，但還是心有不甘，他對此畢竟付出得太多了，好在它在郎森星得到了實現，這也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了。

對于那個未知的途徑，他現在只能抱著觀望的態度，等等看吧，五十年都過來了，也不在乎一時，不能因為滿足自己就輕易使人們忘記尋找解決地球生態環境的根本辦法。

他想，在這里再待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了，不如去里基尼斯看望老朋友，和古羅探討宇宙坐標。他總覺得在郎森星上看到的那幅畫有點像亞西說的宇宙效應藝術。然后再去慕城，說不定那時瓦格納已經有了鐵虞的消息。

為什么要去慕城？曲夢瑤不是說一有鐵虞的消息就告訴他嗎？自己也說過改天讓曲夢瑤把提案拿回來，為什么不能多等一些時日再見她一次，是要逃避什么？還是為了吳月兒去慕城？

那個簡單的文字提案不要也罷。

他給曲夢瑤留下電話錄音：二十年來，最快樂的就是我們四個人在一起的日子，我和你一樣始終沒有忘記大家，這已讓我感到欣慰，都能快樂地活著，我想這是我們共同希望的，方成不在了，但他在我的心中卻是和我們伴著同一個時光生活在某個地方，相知不一定要相見。在這里多待一天，就感覺是多偷懶一天，我確實不習慣這種生活，提案就放在你那里吧，希望你把它當成一個留念。不論我走到哪里，我心中都有一個紅色的風鈴。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