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虞揣著酒杯目睹了這一切,露出得意的笑。他悠閑地把轉椅轉了一圈,把高腳酒杯挪離嘴唇,透過酒杯盯著杯壁后面寬大扁胖的手指。其實他的手指纖細得像一個鋼琴師的。無色的液體散發(fā)出淡淡的清香直透心扉。他緩緩閉上眼,意念中,杯中的液體在沸騰,化作一縷縷紅色的光帶,像蜘蛛的網(wǎng)。在那一瞬間,他心煩得要命。
中將死了,中將必需死嗎?中將是他的障礙?“711”計劃屬于他了,他簡直懷疑自己是否有過這種設想,即便有,仿佛他有奇異的特異功能,隨便想一個問題就能實現(xiàn)似的,缺少過程的刺激。這就如同你花了錢卻沒有過程的享受。這也好比一個真正的賭徒,賭資固然不是先決條件,賭也固然只有一個結局,但結局絕不是他的目的,他所追求的是賭的過程,一種精神上的發(fā)泄、享受,不論輸贏。
所以鐵虞認為,如果他是皮爾南多,那么不論中將是何種結局,他的快樂都會上升到另一種境界。
“我不是真正的贏家,我算什么呢?我用事實證明的只是我的能力,我仍是被施舍的對象。”他突然對岡吉工村的死感到遺憾,他當然不是在表白自己是多么的善良,中將死活與他無關,只要他是快樂的,中將這樣的人死掉十次也無妨。
他渴望快樂,但他從不認為快樂與己與人的生存沒有關系,并且把這種理念延展到他所觸及的社會。
那杯酒他一飲而盡,細長的眼睛用力盯著空空的杯子,杯中映出皮爾南多逃離的面孔。
也就在這一刻,他所謂的快樂產生了質的變化,以前的快樂是爭取的過程,那么現(xiàn)在的快樂就是行為的支配。
桌子的邊棱被他用長長的指甲摳得斑斑剝剝,他喜歡指甲間隱隱發(fā)脹的充實感。他左手的指甲有兩公分長,修整成梭形,與他漂亮的手形顯得很般配。
他的心境豁然開朗。因為他現(xiàn)在明白了自己的快樂所在。他用力一擺,身體隨著轉椅轉動三百六十度,雙腿蹬住桌邊,轉椅載著他的身體向后平滑移去,停在角落中。
有一種記憶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那是在他童年的時候,夢想自己能成為一名“未來戰(zhàn)士”。那時,“未來”的概念在他的腦海中是十分模糊的,沒有實質性的定義。隨著時間推移,這種念頭清晰了,明確了,但也覺得可笑。他始終抱有某種幻想,可能連他自己都說不清。如果說是“扶善安良”,這種說法太過于古老,暫且不論他有無那種能力,首先他未必就如此的高尚,只能說他的潛意識中有一些正義感罷了。
現(xiàn)在,他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斗士。
他曾經(jīng)飽嘗貧窮與孤獨。那是十分壓抑的十年,如同從雙手爬行,直到雙膝磨得鮮血淋淋,才直立行走。現(xiàn)在看來,那是一筆心靈磨難的財富。如果他活在富貴與安樂中,可能早就融入了這個喧囂的世界,絕對不會是今天的鐵虞。
如今,他仍是孤獨的,沒有親情,像一葉浮萍。記憶中的朋友只在他的想象中模糊地成長,所以他時常萌發(fā)一種沖動。
外面響起敲門聲,他放下酒杯。從敲門的節(jié)奏判斷,他知道是助手薩瓦雷娃,這個多情的女人,他一直懷疑她是皮爾南多派來監(jiān)視他的。
他退進里間的秘室,啟動虛擬成像。
薩瓦雷娃披著一頭金發(fā),魔鬼身材簡直就是卡通圖片中性感女郎的翻版。
鐵虞昂起頭,“什么事?”
薩瓦雷娃嫵媚地笑道:“將軍,作為你最親密的助手,難道不該對你表示祝賀嗎?你取代了崗吉工村,現(xiàn)在四組屬于你的了。”她向前靠近了一步,半側著身體,胯部隨著腰的扭動在桌邊磨擦。
鐵虞瞇細雙眼,雙手交叉托著下巴,輕笑道:“但那還不至于叫我將軍,你應該知道我們的將軍只有一個,那就是皮爾南多將軍,記好了!”
“以你的名字最適合稱為將軍,我就這樣叫你,他們能把我怎么樣?”
“那我只好改名字。你不覺得‘鐵將軍’聽著很滑稽?”
薩瓦雷娃噘起十分肉感的嘴巴,“你真壞!晚上有空嗎?”
鐵虞看了看時間,沉思片刻,“再講吧。”
薩瓦雷娃顯然有些失望,但她走出去的時候,還是滿懷希望地說:“別忘約我喲!”
此時的鐵虞正在秘室中對剛才的“他”進行參數(shù)修改。那是一個人格化、情緒化的虛擬替身,并非是單一的、機械的、物質的,它不僅只在視覺中存在,只有和它深入接觸的時候才能感覺到它是聲、光、影的全息虛擬。簡單地說它是擺脫界面載體的具有獨立邏輯思維能力的數(shù)字虛擬立體成像,所以它不是幻覺,幻覺只是主體在無意識下產生的。
對虛擬替身的表現(xiàn),鐵虞不甚滿意。首先是“他”的表情還不夠豐富。比如面對薩瓦雷娃那誘人的身姿,“他”缺少人性表現(xiàn),面部表情以及眼神的流露,可以是下流的,也可以是討厭的,就是不能視而不見。
其次,薩瓦雷娃叫他將軍的時候,他應當表現(xiàn)出遲疑,并略感意外。所有這些反映出虛擬替身的思維邏輯不夠嚴謹,而且尚不能完美地按他本體的個性表現(xiàn)出來。
他是懷著成就感對虛擬替身修改完畢的,隨之他也完成了對帝國組織唯一的隱私。
不管怎么說他今天應該感謝薩瓦雷娃,這不是為自己找借口約會,他的確需要放松一下。他看了看時間,二十二點三十分,這可是約會的最好時間呢。
在帝國組織中,除了皮爾南多,每個人所涉及的僅是局部的,只要絕對服從帝國組織的利益,甚至可以拒絕它選給你的課題、計劃,要的就是你自由創(chuàng)造、盡情發(fā)揮,剩下的一切由帝國組織解決。對于失敗者和叛逆者,它從不在乎你是誰,這里有的是天才。
帝國組織究竟屬于哪一國家,它的宗旨又是什么,這不僅是鐵虞想知道的。盡管每一個加盟者都對皮爾南多心懷畏懼,但都明白他只是幕前的指揮者。這層神秘的面紗又促使每個人都為之興奮。那個死了的岡吉工村最大的悲哀就是他的這一興奮沒有結果,這種悲哀又豈止他一人呢?
鐵虞對帝國組織現(xiàn)在是屈從,至少在他羽翼未豐前必需保持現(xiàn)狀。對于叛逆者的極刑追殺他略有耳聞,如果某天他成為其中的一個,那就意味著他快樂的開始。他設想這種刺激是對他良好的誘惑。
其實鐵虞對“711”計劃根本就沒有興趣,誰來運作這個計劃他都無所謂。接受這個使命可以看作是他在帝國組織所履行的一種義務與所享受的待遇的交換。所以他不認為自己是被奴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