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秋笑著拍拍手，指著程余，問沮喪的孩子們：“你們知道他是誰嗎？他是我的爺爺程余，一個比我厲害許多的大仙人！”

然后一拱手，頗有些江湖氣地說道：“承蒙各位稱呼我一聲程大哥，那以后我的爺爺就你們的爺爺了！來，喊程爺爺！”

孩子們聽程秋這么說，也顧不上低落了，有些好奇有些畏懼地看著這個威嚴的老人，用脆生生的嗓音參差不齊地喊“程爺爺”，倒是把程余搞得哭笑不得。

程秋笑瞇瞇道：“你們剛才也聽程爺爺說了，哪怕現在沒有靈根，只要勤加學習，也是有機會后天開竅、再入仙途的。”

“程大哥我現在雖然沒法馬上教你們修仙，但可以教你們識文斷字、讀些基礎修行典籍。如果學得好，以后未嘗沒有機會修行。想上課的可以來我這里報名，咱們擇日開課。”

“我要報名！”

第一個行動的又是李志浩。

他年少當家，接觸的人也多，自然聽出了程余的弦外之音，并不看好他們能后天覺醒靈根。

但哪怕不能修仙，他也知道讀書的好處。學會識文斷字，就能在縣城找一份體面的賬房工作。

如果能再進一步，掌握一些學問，再考取功名，也不好高騖遠，秀才就夠了，那就是李志浩遇到程秋之前，做夢都能笑醒的人生軌跡了。

教習所的老秀才離開時李志浩還遺憾了好久。現在程大哥一個仙人，愿意教他們讀書，他當然得好好把握住。

雖然不知道程秋學問幾何，但李志浩看來，肯定比話都說不清的老秀才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當李志浩被告知自己沒有靈根的時候，他是所有孩子里面最難過的。但他也是最快走出來的，然后頭腦清醒地開始打點自己的將來。

程二爺微微頷首。這等心性，便是世家中也難尋。

可惜，沒有靈根。

程二爺不看好程秋為孩子們后天洗紅塵。他覺得這就是胡鬧，不要說成功與否，從古至今就沒幾個人這么做過。

就如木料，無論多么珍貴，只要腐朽了，也就失去了全部價值，再想往上面雕刻也是白費功夫。

但他也沒有制止。程余了解孫子執拗的性格，與其制止，不如等他認識到其中的困難，便會知難而退了。

有了李志浩帶頭，又有搖擺不定的孩子，在“為了有糖吃去辛苦讀書是否值得”的權衡里選擇后者。

再然后就沒有懸念了，或是想和朋友黏在一起，或是不想被孤立，所有孩子都報了名。

程秋點點頭，取出筆墨紙硯一一安置好，一板一眼地提筆在白宣正上方寫下“花名冊”三個大字后，然后逐個詢問孩子們會不會寫自己的名字。

會寫的，比如李志浩等幾個上過鄉塾的大孩子，就自己簽上名字，不會寫的，程秋就另找一紙，現場教他們寫名字。

折騰了好半天，二三十來個孩子都簽好了名字。

雖然寫得歪歪扭扭，但他們忽然有一種自己很了不起感覺，讓他們想起了大人們在家中做賬和寫字據，他們也做了一件“大人的事”。

程秋收好名冊，吩咐孩子們，如果家長不讓他們讀書，或者家中有什么困難，大可來找他幫忙，然后就準備讓孩子們各回各家。

這時他忽然發現門外有一個小女孩探頭往里張望。

從剛才起一直左顧右盼的李志浩也看到了她，大喜過望，牽著她走進來，向程秋解釋道：“老師，這是本鄉的周淺淺。因為早上要照料養護院的老人們的起居，來晚了一些。”

——李志浩已經很機靈地改口稱程秋“老師”了。

周淺淺躬身行禮，為自己的遲到致歉。女孩容貌可愛，聲音柔柔的，很招人喜歡。

程秋笑著說了幾聲沒關系，一邊為她解釋靈根是怎么一回事，一邊例行為其把脈測靈根。

“咦？”

測過后，程秋露出不確定的神情，把她推到程余面前，說道：“二爺，您看看。”

程余把脈過后，也面露訝異，又問了些問題，今年幾歲，身世家境如何，有沒有閱讀過修行典籍之類的。

周淺淺一一作答，爺孫倆了解到女孩今年十歲，是個孤兒，幸得魏縣令收留，目前住在桃源鄉養護所，此前沒有讀過書，更不要說修煉典籍了。

程余這才嘆惋道：“木水火土四靈根。可惜了。”

程秋知道他為何惋惜：女孩自出生以來，整整十年沒有養護道心，靈根都沒有被完全遮蒙，可見其天賦多么驚人，如果能從小修行，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可惜這么多年來，靈根肯定被消磨了很多，哪怕現在開始修行，所能達到的高度也大不如前。

但孩子們看來，能修行就很了不起了，馬上炸開了鍋。

李志浩愣了一下，扳著女孩的肩膀狂喜道：“周淺淺！聽見了嗎？你有靈根！以后可以修行了！”

周淺淺反而不怎么激動，先是看看李志浩，然后問程秋：“程仙師，我能把靈根送給李志浩嗎？”

李志浩完全沒有想到女孩會這么說。

忽然，一股郁郁之氣從他心中升起。不知是因為女孩太不懂得珍惜而生氣，還是因為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自尊心作祟，他大喊道：“我不要。”

周淺淺眨了眨眼睛，就如同一眼就看穿了李志浩為了塞給她糖吃而說的善意謊言，她這次也似乎馬上讀懂了男微妙的心緒，心平氣和道：

“我們不是朋友嗎？平日里你有好東西，不惜撒謊都要塞給我。難得這次我也有好東西，也想要送你。”

女孩又想了想，似乎找到了個絕妙的點子，笑道：“不如這樣吧，我分給你一靈根，我自己留三靈根，我占大頭，你占小頭，這樣我們都能修仙啦！”

然后開始自作主張地分配：“你是男孩，火靈根或土靈根可能更適合你？你便從中選一個吧！”

程秋也勸道：“是啊，你選一個吧。”

李志浩瞠目結舌：“老師！怎么你也這么說？！”

周淺淺這才注意到程秋憋笑的表情，終于意識到了什么：“程仙師，靈根……”

“不能分，也不能送，是你的就是你的。”

“那您為什么……”

程秋哈哈大笑，理直氣壯道：“因為逗你們這對青梅竹馬很有樂子！”

周淺淺鬧了個大紅臉。

而李志浩回味周淺淺說的那句“一起修仙”，心中的某個地方好像被觸動了一下。

他本來已經放下了修仙的念頭，想著好好念書，將來找份體面的工作，過上溫飽的生活，也就知足了。

可是現在修仙的念頭又鬼使神差地冒了出來。

他期期艾艾地問程秋：“老師…那個…我如果認真念書…修仙的機會有多大…？”

程秋看了他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周淺淺如果認真修煉，前途不可限量，將來能當仙子，翱翔九天之上。”

李志浩的神情馬上又黯然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