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我不明白！”

耳邊傳來少年青澀的質問。

梁杰的意識在黑暗中蘇醒。

一只溫暖的手掌撫在自己頭頂，輕輕的梳理著他的頭發。

“梟，巴蛇是吃不飽的，只有躲避他們才能安詳的生活?！?

熟悉的臉映入梁杰的視線，是巫鳩，他現在看起來比記憶中年輕的多，大概三十多歲左右。

“父親？您為什么總要用巴神來比喻那些惡人？

我看他們更像‘夔’只是一些披著甲衣，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我的‘阿良’輕易就可以將他們的一支軍撕碎！”

壯年的巫鳩沒有叱喝少年的無知，只是眼中含著欣慰與失落。

梁杰感覺撫摸在自己頭頂的力道更加有勁了些。

“你很勇敢孩子，將來會是一個好的巫王，可你不懂，我害怕他們就像害怕巴蛇。

總有一天那些秦軍會不滿足自己的土地大小，就像總有一天巴蛇會大到吃不飽的。”

耳邊的年輕的聲音沒有再回話，只是在心中回蕩著陣陣不解與失望。

為什么父親要害怕巴神？

為什么父親要畏懼懦弱的凡人？

他不再是勇敢的雄鷹了，他老而遲暮了！

少年心中的火焰燒到了梁杰，視線再次黑暗了下去。

......

“父親！我會比你更強！”

青壯有力的聲音響在梁杰耳邊。

視線中是一個中年人沉默的背影，他平靜的走向石殿外，又平靜的回頭，視線如一灘死去的水，沉默又蕭瑟。

“嘶！”

一顆龐大的蛇頭探到梁杰手邊，巨大的堪比一輛三輪車。

梁杰感受到右手冰涼堅硬的觸感。

這是一頭比之墓內那頭巴蛇更大無數倍的存在！

“我會創建一個巴神的蛇軍！帶領巫族重登輝煌！”

青壯的聲音豪邁，但那道背影卻沒有為此再回頭

黑暗再臨。

......

“糧食為什么會不夠！”

“王！族內的巴蛇子嗣越來越多了！”

大耳老年人跪在地上，耳朵幾乎要垂在了地面上。

青壯的聲音沉寂了一會。

“以戰養戰，我們去和秦軍碰碰！”

梁杰眼前一黑。

......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青壯的聲音很是沙啞憔悴，視線低垂在了土地上。

“失敗并不可怕孩子，可怕的是害怕失敗?！?

青壯的聲音沉默了，梁杰能感受他的屈辱與悔恨。

“回山里吧，趁還能回頭。”

視線抬高，梁杰看到那條蛇頭有三輪車大小的巴蛇，鱗片崩碎無數渾身是傷的躺在林間，壓毀樹木無數。

中年巫鳩站在那條巴蛇的腳下，他的一旁是一條十米多長，沒有眼睛的巨蟒。

他們的身后倒著數十位甲士，皆面容猙獰，緊閉著眼睛，像是在經歷種種噩夢，一個年幼的少年拖拽著這些甲士，將他們擺在一起。

四周狼藉一片，燒焦與潮濕同時出現在四周的土地草木上，騰升起陣陣白煙，如云霧。

“很快了梟，再等等。”

言畢，梁杰便見中年巫鳩深深看了自己的方向一眼，拍了拍盲蛇，轉身步入深林之中。

視線的最后留在了那個眼神清澈的少年臉上，他用瘦弱的身子將梟背起，步伐堅定的跟著巫鳩的腳印。

一條小黑蛇跟在他的身后，細心的用尾巴纏著樹葉，覆蓋住一路的痕跡。

梁杰目送著他們離開，忽然感覺有人拍了拍他。

轉頭，再次陷入黑暗。

......

“找到你了?。?！”

蒼老的面容猙獰扭曲的笑著，他抓著梁杰捧在手心。

梁杰只看到自己被扔進了一個池子里，無數黑蛇爭先恐后的朝他撕咬來。

可無論如何都無法將他觸碰。

交錯的黑蛇為此相互爭鋒，它們纏繞吞噬，漸漸得活的只剩一只。

它是一頭很漂亮的蛇，若是按照蛇的審美來看的話。

它像一個溫柔的情人，用尾巴將自己緊緊包圍在懷里，動人的蛇吻親在自己臉上，滿感深情的將自己吞到肚子里去。

梁杰冷漠的看著一切，就像一個清醒的觀影者。

隨著被黑蛇吞入腹中，眼前再次一黑。

......

“你什么意思。”

梁杰冷漠的望著眼前雕刻著壁畫的老人道。

“我可以感受得到你就在這里，可我現在又無法觸碰你了，你再等等，再等等，我們馬上就可以見面了?！?

老人雕刻著壁畫，口中喃喃自語，活像個精神病。

梁杰疑惑不已，他依舊沒有搞清楚上一幕與上上一幕的視角的轉變到底是因為什么。

他如今到底是在以誰的視角在看這些？

這次的投影尤其漫長，梁杰眼睜睜的看著老人從左邊雕到了右邊，雖然只是粗雕一遍，但是讓梁杰大開眼界。

一個青年自身后走出來，他的脖子上盤著一條漂亮的黑蛇。

梁杰記得他，他是序。

“師傅，雄鷹的羽翼長回來了?！?

青年輕聲開口，聲音清脆如流水。

“那很好，但我更看好你，序?！?

老年巫鳩停下手中不斷雕刻的刻刀，從地上站起。

望著青年清澈如舊的雙眼，平淡的開口道：

“我希望第一個走到‘歸天’的會是你，你會成為第一個‘通天子’，我們會在往生相見。”

“我會的師傅。”

青年低下頭，聲音這次卻像縹緲的風。

脖頸纏繞著的黑蛇，蛇吻親在他的臉頰，像鼓勵，又似安慰。

青年離去的腳步踩在梁杰的視線上。

梁杰再次陷入寂靜的黑暗。

......

熱！

灼熱！！

梁杰頭一次在投影中感覺到實體感官上的難受。

他只感覺自己被放在火爐旁，像一只即將投入火坑的羔羊。

“通天！往生！”

梁杰看到一個戴著黑色無眼蛇面的花裝老者，在自己的視線內跳著意味不明的舞蹈。

聽的面罩遮住了雙眼，面罩額頭處有一個眼球大小的孔洞，好像能鑲嵌什么似的。

他的周圍伏跪著一大圈的人影，皆是花花綠綠的裝扮。

梁杰在蛇面老者的身后看見了那個很像火鼎最前方干尸的人。

他很年輕，大概三十多歲，眼神熾熱的盯著自己，好像下一刻就要忍不住撲上來咬上一口似的。

梁杰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

就像是......蛇池里的那些黑蛇！

“我聽到了往生的搏動！”

蛇面老者放下在空中揮舞的雙手，停了下來。

身后的眾人也直起身子，將雙手放在了胸前。

“我看到了！通天的眼睛?。。　?

老者半掀開自己的蛇面，猛地將右手雙指插入眼眶，硬生生的挖出眼珠，吃進了自己的嘴里。

身后，圍跪的眾人有樣學樣，將自己的眼珠以各種方式挖出，然后吞入腹中。

仿佛感受不到絲毫疼痛的微笑著，殘留的血液像眼淚。

梁杰冷漠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直到他們用空洞的眼眶看向自己。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