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兩聲凄厲狼嚎聲傳了過來,李定遠醒了,嚎叫聲卻漸行漸遠。
土洞里仍是漆黑一片。
饑餓使得腸胃不停地蠕動,有了些火辣辣的痛感。
就連身下的干草也好像失去了溫度,李定遠緊了緊裹在身上的皮子,試圖留住身上那點可憐的熱氣。
李定遠推算了下,自己差不多有三天沒進食了。
按照醫學常識判斷,身體羸弱的五天不吃不喝就得完蛋!
只是哪里能搞到吃的?
河里倒是有一匹死馬,只不過李定遠實在不敢再下去一次。
更何況有沒有埋伏還不好說。
將耳朵貼在透氣孔上,凝神聽了聽,李定遠發現除了雪花落下來的噗噗聲之外,并沒有什么其它異動。
希望明天雪能停吧!李定遠嘆了口氣。
記得剛穿越來的時候,似乎還有兩個多月就要過年了,現在是幾月,一月還是二月?東北的倒春寒這么厲害?
李定遠胡思亂想著。
時間回到前一天。
葉赫西城。
早上天剛麻麻亮,布齋便被叫醒了。
“貝勒爺,奧敦格日樂求見,說有十萬火急的事!”一個下人站在門外稟報到。
“奧敦格日樂?他能有啥急事?”有些著涼的布齋,鼻子有點塞,原本醇厚的嗓音越發顯得低沉。
奧敦格日樂是葉赫部馬官,專門負責葉赫部牲口相關事宜。
“貝勒爺,這幾天的雪下得很不對勁,已經有人上報說有牲口被凍死了,我懷疑是白災!”奧敦格日樂并不老,只不過看上去和一個老漢無二。
“你的意思這雪還要下?”一向平穩如山的布齋似乎有些著急了。
“按理說現在已是一月份了,天氣應該越來越暖才對!但如今這雪時斷時續,而且冷的嚇人!太反常了,所以我才懷疑是白災來了!”奧敦格日樂臉上的皺紋幾乎皺成了一團。
“嘶······!”布齋倒吸了口涼氣。
奧敦格日樂一向老實敦厚,從來不喜說空話,最難得的是會看天氣。
布齋沉吟了一會,說到,“來人,傳令下去:即日起所有奴戶口糧減半,取暖之物一律取消,讓所有牲口入城避雪!誰家凍死了牛馬羊駝,按罪論處!”
幾乎同一時間,費阿拉內城。
費阿拉城是努爾哈赤于萬歷十五年修建,分為柵城、外城和內城,內城中又設有柵城,努爾哈赤就住在其中。
貝勒府。
正值而立之年的努爾哈赤身材粗壯,長臉大鼻子,正在和幕僚龔正六議事。
龔正六老家浙江會稽,往來于江浙和遼東經商,后來被王杲部扣留。王杲被殺后投奔努爾哈赤。
“貝勒爺,俗話說得好‘立春連綿三日雪,十個牛欄九個空’!如今看來,這場雪只怕不會小!”剛年滿五十歲的龔正六白白凈凈,穿著一身壽子紋黑綢棉袍,頭戴藍色小帽(六合一統帽),一縷蓬松長須垂在胸前。
“還好龔先生博學,立刻吩咐下去:調撥庫里的栗米、稗米以及布匹、草料分發到各家各戶;尤其是春播,一旦天氣暖和了,立刻播種,不得有誤!此事就由龔先生全權負責,如果有那個不開眼的,就動用我給先生的鞭子!”努爾哈赤摘下頭上帽子,露出光禿禿的頭頂,說到。
“稗米?可包括奴戶?”龔正六問到。
“包括!”努爾哈赤看了眼自己的幕僚,難道自己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可是稗米一直都是貴人們才能吃到的!”龔正六很清楚,建州這里可謂階層森嚴。
“哼!沒了奴戶,他們連栗米都吃不上!”努爾哈赤冷哼著說到。
“貝勒爺真乃……仁義之主!”龔正六頷首道。
“還有一事,貝勒爺可曾聽說過喇嘛教?”龔正六接著問到。
“喇嘛教?某不知!”努爾哈赤搖了搖頭,見龔正六仍是一副正襟危坐樣子,于是再次帶上帽子,坐直了身子。
努爾哈赤和龔正六私下談話時,總是自稱某。
“喇嘛即上師,喇嘛教原流傳于藏地,最早可追溯千年以前的古象雄,究其根源實源自天竺。傳播中又分化成寧瑪、噶舉、薩迦、格魯等教派。”龔正六雖是商人出身,但尤喜好讀雜書,再加上多年經商,因此見識不凡。
努爾哈赤有點不明白龔正六為什么突然間一下子把話題扯得這么遠,于是只好說到,“先生真是博聞強識!”
“不不不!貝勒爺誤會了,我可不是賣弄!”龔正六知道自己老毛病又翻了,忙糾正到,“近日有人上報,建州區域似乎有格魯教派喇嘛活動跡象!”
“哦,此舉可有不妥?若是有不當之處,先生可以我名義發卒驅之!”努爾哈赤雖說對喇嘛教一無所知,但也明白龔正六不會無的放矢,必定是有所指。
“貝勒爺,可忘了咱們巫教?”龔正六見喇嘛教并沒有引起努爾哈赤注意,于是提醒到。
女真人的巫教即薩滿教。
“先生的意思是······?”努爾哈赤忙正色問到。
“喇嘛教禁殺生,勸人向善,隱忍過活,修今生福報來世,于民而言可謂良訓,于部落宗族國家來說可求穩,但于軍中則大不利。”龔正六聰明的把話只說了一半,至于如何決定那是努爾哈赤的事情。
身為幕僚,越俎代庖是大忌!
“既如此,那么這樣,對于喇嘛在民間傳教,我們采用不鼓勵、不限制來應對;軍中則嚴禁,先生以為如何?”努爾哈赤也不是武斷之人。
“貝勒爺真是睿智,一語中的!”龔正六也不禁大為欽佩。
“先生謬贊了!那么巫教又如何?”其實努爾哈赤并不喜歡巫教,如果信奉神靈便能讓建州一統,那么還需要自己整日奔波算計干嘛。
“貝勒爺欲一統建州,當首先統一部眾之人心,而巫教可用!”龔正六這番話即便是放在數百年的后世,也絕對稱得上是真知灼見!
“善!可先從堂子著手!”努爾哈赤瞬間就找到了突破口。
“有人反對現在出兵,先生是怎么想的?”努爾哈赤接著問到。
龔正陸微微一笑,道;“雪困我,亦困敵!趁此出兵,必有奇兵之效!”
“‘好!先生說的正和我心意!”努爾哈赤連連點頭,左手又一次伸向頭頂,最終還是忍住了。
兩人相對而笑。
天亮了,夜里漫天的云再一次退的一干二凈。
太陽揉著睡的有些迷蒙的眼睛,緩緩升了上來,只是沒有一絲熱量。
李定遠迫不及待的推開洞口封土,白色和徹骨的涼意頓時涌到面前。
必須出發了,再不走,鐵定餓死和凍死!
李定遠出得洞來,隨手掬了把雪,放在臉上揉搓了一番。
既然要走,準備工作必不可少。
李定遠摸了摸肚子,癟的;又摸了下后腦勺,鴿蛋大小的包已經退了,只剩下隱隱作疼。
放眼四周,仍是一片潔白和靜謐。
不遠處雪地上有一道蹄印,中間拐了彎,消失在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