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室很大，除了正中疊席上放置的棋臺外，靠墻還有一遛大小形狀不一的桌臺，上面擺滿了各式黃金、白銀和青銅古玩，甚至還有一支鐵炮（火繩槍），就連墻壁上也掛滿了山水字畫。

少年嘴角動了動，聽聞豊臣秀吉極愛擺闊，今日一見果然暴發戶氣息十足。

豊臣秀吉換了一身便服，千利休已經恢復了起初的樣子，臉上掛著淡淡笑意，緊隨其后，最后進來兩個小廝，將點心、黃金茶具、嵌金茶爐一一放好，然后躬身倒退離開。

“先生請！”豊臣秀吉頷首說到。

千利休膝行上來，動作嫻熟的將茶粉放入二人面前杯中，然后注水。

少年注意到豊臣秀吉對自己稱呼的前后變化，先是‘上國明人’，后變成‘小友’，最后又以‘先生’稱呼，可見自己已經引起了這位梟雄的注意和興趣。

“先生能進入聚樂邸，可見來頭不小，只是不知道此來所圖？”豊臣秀吉一邊擺弄著面前的棋子，一邊問到。

棋盤是黃金做的，棋子也是黃金做的。

少年輕輕一笑，“沒有圖謀，只為慕名而來！”

“呵呵，此乃小將棋，先生乃明人，不知可下否？”豊臣秀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吾是華夏人，非明人！”少年答復讓豊臣秀吉和千利休神色一怔。

少年卻不管不顧，接著說到，“此物和漢人象棋大同小異，本自同源，請賜教！”

少年執玉，豊臣秀吉執王。

王將先行。

“方才先生為何說是華夏而非明呢？”豊臣秀吉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方外人眼里唯有大道生靈，沒有明漢華夷之分！”少年答到。

“那么華夏呢？”豊臣秀吉追問到。

“華夏僅是出身。”少年答的很干脆。

豊臣秀吉手上不停，繼續發問，“先生所修的是哪種道？”

“天道！”

“何為天道？”

“天之變化規則！”

“虛無縹緲！”豊臣秀吉僅僅說了四個字。

“非也！大道本就縹緲虛無，隱于諸事、諸像之內，世人難辨，我等唯有修行才能去偽存真、祛蕪存菁，破妄顯真，感悟大道。”少年神情肅穆，緩緩說到。

原本跪坐在邊上的千利休收斂了笑意，神色頗為鄭重點了點頭，表示贊許。

“哦？如何修行？”以豊臣秀吉的經歷和心態，這等說法自然難以撼動其心。

少年心念電轉，自己要想順利完成天道試煉，進軍圣人，豊臣秀吉絕對是不可或缺的人選之一。

少年和以往的出山隱者并不同，歷代前任絕大多數是急于止亂復穩，而少年卻希望天下世道越亂越好，須知烈火尤需猛油，矯枉必須過正！而豊臣秀吉、曹孟德這類梟雄就是亂世根源，越多越好，如此迎難而上、力挽狂瀾才能越發彰顯自己的手段本領！也許只有這樣，才能順利通過天道試煉，成就圣人之位。至于天下蒼生死活，關我何事！

想到這里，少年淡淡一笑，“天道靜而天下靜；天道動而天下動，世間萬物，蓋莫能外！”

“如今天道動蕩以致諸朝板蕩，諸如朝鮮，王室腐朽墮落，朝中東西人黨爭不休，國力衰退，民不聊生；又如元人俺達漢、林丹之流野心勃勃，欲吞河套而窺中原，復國之念一直未斷；再如明廷官吏大多庸碌，士大夫一心為己，衛所軍更是不堪一擊，國力江河日下。”

說到這里，少年頓了下，繼而說到，“殿下，亂世將至啊！”

豊臣秀吉持棋的右手微微抖了下，臉色如常說到，“天下再亂與我何干？”

這一幕卻被少年發覺了。

“閣下，我剛才說過，‘世間萬物，概莫能外’，況且關白麾下帶甲精兵數十萬，更有鐵炮、海船之利，當此亂世之時，風云激蕩，群雄并起，閣下不欲與天下豪杰一較高下，而心甘情愿困于彈丸孤島？”少年此刻猶如化身成專門誘人犯罪的魔鬼，不斷在豊臣秀吉面前幻化出一個個絢麗多彩的肥皂泡。

豊臣秀吉面上平靜如初，內心卻早已激蕩起伏。

方才還贊同少年的千利休如今已是一臉呆滯。

此刻面前少年的眼神猶如神靈巨目，把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

豊臣秀吉甚至有一種想立刻殺死對方的沖動！

這少年，可怕！

少年暗自冷笑，三浦之亂早就被平野家族報到島上，狼子野心可見一斑。

“小友真是巧舌如簧，毫不遜于張儀、蘇秦之流！”豊臣秀吉暗中深深吸了口氣，按捺住心中波動，淡淡說到。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某絕非縱橫之輩，若說有所圖，方外之人無非想趁此亂世，紅塵煉心，早日體悟天道，進入那天人合一圣人境，如此罷了！”少年說完，一臉無限向往神態。

“何為天人合一，何謂圣人？”少年的神態，就連豊臣秀吉似乎都受到了些影響。

“人與天道融為一體，圣人樂，天下萬物融融；圣人怒，天下萬物流血漂杵；圣人亡，天地同悲！”少年喃喃說到。

“這，這豈不是神靈！”豊臣秀吉滿眼不可置信，驚呼到。

“神靈絕非萬能，而圣人無所不能！這是我輩苦修之士執念，讓閣下見笑了！”說到這里，少年雙目炯炯，看向豊臣秀吉說到，“閣下豈不聞‘肉身成圣’？”

千利休雙手合十，輕喧了聲佛號。

“似有所耳聞，但從未親眼所見！”豊臣秀吉斜了眼千利休，日本佛教興盛已久，肉身羅漢等靈異傳聞更是不斷，但仍是搖頭說到。

“也有一種可能：時勢造英雄，能力挽狂瀾，撥亂反正，為天下人之天下人，不枉而王，不圣而圣！”

豊臣秀吉此刻拿棋子的手懸停在半空，嘴里不斷重復著少年的話語，“不王而王，不圣而圣，天下人！”

“殿下，國內初定，人心未聚，此時不宜再起干戈。況且讓外藩臣服亦有文攻謀略，并非只有征伐一道。”千利休忍不住插嘴說到。

“能動手就勿須動嘴！”豐臣秀吉不滿的看了眼千利休，說到。

“大納言亦建言殿下勤修內政，多用外交······”千利休哀求到。

“閉嘴！”豊臣秀吉忽然憤怒起來。

這老和尚要有難了！少年暗道。

“閣下與吾，實乃同道中人！”少年說完，從懷里取出一卷圖，彎腰放在豊臣秀吉面前棋臺上，然后起身瞥了眼千利休，飄然而去。

千利休看向豊臣秀吉，但豊臣秀吉示意不要阻攔。

稍后，豊臣秀吉展開圖卷，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只見最上首書著七個楷書大字：三京八道坤興圖。

扶余部族，寶音家羊圈附近。

在水和熱量的加持下，泥土變得更加松軟。

烏恩其和阿木爾、仁臺幾個半大少年挖的很是輕松，另外幾少年光著腳，興奮的在泥濘里踩來踩去，車羽則在李定遠的指揮下，不停的將碎草拋進泥濘里，就連寶音也安耐不住，光了白生生的腳丫，和幾個半大小子踩起了泥巴。

引得烏恩其頻頻注視，險些忘記了挖土。

畢竟還是孩子，誰又能拒絕玩泥巴的樂趣呢！

李定遠將剛開始時挖出的腐土推到一塊較為平整的地上，耐心的修整成數個平臺。

這是為后面放置土磚準備的。

磚模是李定遠用短刀削了幾塊木板再加上皮索制成，勉強夠用。

“這一塊得有十來斤重吧！”李定遠自言自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