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著車窗，楚芷寒一手支頤，出神的望著窗邊。

窗外的景色在海灘和崖壁之間變化，一成不變的只有蔚藍色的天空，萬里無云，能清晰地看到海與天的分界線在遙遠的邊際。遠處的小島上，碧海綠樹之間點綴著白磚紅瓦的小屋，海潮拍打在礁石上碎成成片的水花，白色海鷗像雁群一樣在公交車周圍伴飛。

此刻，環城1號線公交車載著她和夏彌兩個人，正慢悠悠地行駛在沿海的環線公路上。并且每人僅售票兩元，除了步行，你再也找不到比這更便捷廉價，又能順便欣賞沿線景點的交通工具了。

夏彌的計劃已經作廢，她全副武裝的在驕陽下，沒走幾步就熱得滿頭大汗，像個焉吧的茄子縮在楚芷寒身后的影子下。楚芷寒認為如果不改變行動方式，她們最后一站會出現在醫院的中暑防治點。

玻璃把陽光和喧囂隔絕在外，頂部空調涼風吹拂，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山茶花花香。抬起頭就能看見司機貼心插在墻壁上本時節開放的忍冬花束。

“不錯吧？”夏彌歪頭，悄咪咪地挪動屁股靠向窗邊，然后把頭靠在楚芷寒的肩膀上，“有的時候，我心情不好就會來在里。找一個臨窗戶的位置，坐在那對著海岸線發呆。從起點坐到終點站，中途不換車，然后再回去。最后才收你兩塊錢，而且還有免費的空調吹。”

“你也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么？”楚芷寒愣了一下，回憶了一遍夏彌平時的樣子，覺得她完全不像是會有心事的人。她至少是個樂天派，永遠保持沒心沒肺的狀態。和楚芷寒家里那個女人很像。所以她們都是藏不住心事的人。

“怎么會沒有！”夏彌忽然把整個身子都壓在她的大腿上，然后翻身，仰面朝上。

“又不是傻子，我整天樂呵啊！”夏彌抗議地把眼睛瞪到最大，好像外出巡邏的奧特曼碰到小怪獸。原本耷拉著的額發向兩邊散開了，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明媚的眼睛。

“抱歉。”楚芷寒鼻尖冒汗，心虛的挪開眼神。

“所以每個人都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啦，只是或多或少的區分罷了。”夏彌說，“不過學姐......你知道么？據我坐車時的觀察，一般情侶和好基友在一起的時候心情都會異常的好呦！”

“為什么？”楚芷寒下意識問。她覺得自己是個很好的傾聽者，或者可以當相聲里的捧眼，“是因為情侶和朋友之間有很多話題可以聊么？”

“這也是個原因。不過主要原因是因為情侶能說一路的悄悄話啦，熱戀期的小男生小女生不管做什么都會黏在一起的。他們只會覺得路途好短啊，要再長一點就好了！”夏彌把聲音壓低的同時抬起手臂，手指指了個方向。

順著夏彌手指的地方，楚芷寒看過去，那是一對情侶模樣的男生女生坐在后排的位置，男生貼在女生耳邊，不知道悄悄說了什么，把那女孩逗的花枝亂顫。

“哦哦。”楚芷寒不自覺地也學著夏彌的樣子，把聲音壓低。

情侶坐公交車，的確好像有說不完的悄悄話。

“那好基友也是這樣么？”楚芷寒問。她在車廂里環顧一周，發現并沒有好基友。由于缺少詳細的樣本，所以這種問題還是需要夏彌老師的解答了。

“好基友不說悄悄話。”夏彌說，“他們是吵吵鬧鬧的快樂。”

“男生在一起智商就會像過山車一樣下降，然后都跟傻子一樣樂呵。”夏彌又補充了一句。

“所以你一個人在車上坐著，旁邊的乘客可能是滿頭銀發的老爺爺老奶奶，他們牽著手很恩愛的樣子。也可能是一手拎蛋糕，另一只手拎著禮物的中年人，他的嘴角上是隱藏不住的笑意。還有手捧鮮花的情侶，互相打鬧嬉笑的高中生，看著他們，雖然我沒有參與其中，但能體驗到身臨其境的幸福。看到別人幸福，我能略微的感受到一點快樂。”

“學姐，能借我大腿枕一枕嗎？”

“好。”楚芷寒沒有拒絕。

夏彌緩緩地挪動著身子，把臉貼在楚芷寒裙子下的大腿上，呼出溫熱濕潤的氣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基地，藏著自己的孤獨。

夏彌把自己的孤獨藏在喧囂的車廂里。在這里，在吵鬧的人世間，她或許才能感受到自己真切的活著。

楚芷寒把自己的孤獨藏在院子前的草坪上。很多個夜晚，她把手臂交疊在腦后當成一個枕頭，枕在濃密的青草地上，滿眼星辰，就好像躺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中央。

但夏彌并沒有告訴她為什么會到公交車上發呆。有些回憶不太好，這種苦自己吃就好了，沒有什么值得分享的。有人愿意陪你在凄冷的夜里一起在一輛破車里聽下雨么？

“沿海步行街站到了，請到站的乘客下車。”電子播報聲響起，“注意拿好您的行李物品，以防丟失。”

她們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坐車從城北一路坐到城南。在接近傍午時候，抵達了這座十八線小城市夜晚最繁華的地方---沿海小吃街。

“到了到了！”夏彌瞬間從楚芷寒身上跳了起來，連裝衣服和水的包都忘了拿，直奔車門。

“慢一點，別急。”楚芷寒輕聲說。

人有點多，楚芷寒從來沒有和人擠過車子的經驗，想著等車停穩人下的差不多了再出去。但夏彌已經飛快的跑到車門的位置，所以楚芷寒只能跟在夏彌后邊，隨著人群一起擠下車。

人群擁擠的像塞滿的沙丁魚罐頭，楚芷寒被人流推攘到到門口的位置。她猶豫著了一下要不要立刻跟他們一起擠下去，但就是這停住的一秒，有人撞在了她的背后上。

她回過頭，看到那對情侶中的女孩滿臉歉意的看著她。

“抱歉。”女孩說。

“沒關系。”在楚芷寒回頭前一秒，那對情侶中，男孩的眼中露出一抹尖銳的神色，像是藏著意味深長的笑，又像是不著痕跡的打量。

楚芷寒跳下車，再回頭。那男孩和女孩牽手對視，那清秀的臉上，深黑的眼睛里，只有對戀人滿目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