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意的老家在一片山青水綠的小村莊，每天早上醒來耳邊都被一陣麻雀聲占據著，家門前有一條淺淺的溪流，溪水清澈見底，偶爾有幾條小魚在河間嬉戲。

黎明時的村莊多霧，人們打開緊閉的大門入眼是一片朦朧。孩童時期的宋清意最喜歡早起欣賞這片美景，當太陽緩緩從云邊升起時，一束束金光從高處打落下來，照亮了半邊屋檐。

宋清意總在這時醒過來，爬到床靠窗的那一邊，推開印著花紋鑲著木邊的藍色小窗，這片景色就映入眼簾。一直到熱意開始慢慢裹著身體，她才起身開始洗漱。宋清意對著鏡子刷牙，學著電視上看到的刷牙方法里里外外刷的仔細，等到洗完臉出來時宋清意的奶奶已經做好了早餐。細細碎碎的裂痕鉗在圓桌上，一大碟白粥冒著滾滾熱氣，一旁是拌著油鹽的炒花生。

“早啊小意，快來喝粥啦。”奶奶呼喊著宋清意，把碗筷放在桌上，說完自己卻不坐下，轉身去了廚房拿起小桶混起雞飼料來，“你先吃，我去喂雞。”

宋清意在桌邊坐著，看著奶奶忙碌的背影沉默著。她忽然想起更小的時候，那時她還未上幼兒園，下午時在媽媽的房間睡著了，醒來看見媽媽在旁邊，看見宋清意醒來便用綠色的毯子蓋著她，邊背起她邊說，“醒啦，要背嗎？媽媽背你下去吧。”那時她還未出聲，拒絕的話還沒醞釀出口人已經下到了一樓。

媽媽把她放到一張靠背的藤椅上吩咐了幾句就開始喂豬了。宋清意沉默著看著在自己眼前走來走去的人。吩咐的話是什么已經記不清了，但那個忙碌的身影宋清意卻一直印象深刻，從來沒有忘記過。

回過神來，宋清意起身去了雞圈看著奶奶喂雞。奶奶見她沒吃早餐等著人輕輕笑了笑，“怎么不吃呀？餓著怎么辦。”手里的動作卻加快了些。孩童時期的宋清意一直沒有問出口，為什么不能先填飽自己的肚子再去喂雞和豬呢？明明自己有力氣了才能喂飽它們呀。奈何那時的她不善于表達，大多時候選擇了沉默。

等到兩人一起吃完早餐，這一天才算真正開始。生活在小村莊里的人們也都起了床，各家的煙囪早已不冒煙了，太陽還在天的半邊時村民們已經打掃好了地膛，各家的樓頂幾乎都站著人，觀察著這大好的天氣。漸漸地，等到地膛泛熱之時，各家開始張羅著曬東西，有的曬谷，有的曬花生，還有的曬玉米。

宋清意家是曬谷的，并且不曬在樓頂，而是曬在一樓，因為家里只有奶奶和她，下雨了在一樓收東西比較方便。等奶奶把谷都攤在地上時，宋清意脫掉鞋子開始在上面攏谷。攏谷就是把谷翻個面，通常只能翻到谷的大部分，有些沒翻到的只能反復來。只是剛曬的谷其實不太需要翻，要等一陣子才好，但是宋清意熱衷于這件事，奶奶也說不動她，就由她來了。

各家曬好東西通常留一個人在家照看，防止天氣不好能及時把東西收起來，別的人就開始需要的勞作了，是種什么，或是給什么澆水施肥，通常要到田地里去。宋清意要和奶奶一起在家看谷，因為她一個小孩子下雨了收不回來。奶奶看谷也不閑著，拿個小板凳在陰涼處織籬，用來以后裝東西。

“奶奶，”宋清意坐在一旁看著奶奶織籬，開始問問題，“好像隔壁家搬來一戶新人家，他們是做什么的呀？”奶奶把手里的竹篾一擰，聽到她喊奶奶，將底兜固定好應了一聲嗯。又把底兜翻面織背面，慢慢說：“新人家？聽說是城里來給家里人養老的。”

“養老？養老是什么呀？”

“養老？養老啊就是人年紀大了來鄉下享受生活的。”奶奶手里動作不停，聽見孫女的發問沉沉地笑了。

“哦。”宋清意似懂非懂，“可是在這里不要干活的嗎？不然他們吃什么呀？”

奶奶又笑了，卻不回答，只說：“等你長大你就懂了。”

宋清意“哦”了一聲，不再發問，看著奶奶把這一個籬織完。

聽別人說，那家人有個小孩長的很好看，宋清意本來想問問奶奶那小孩叫什么名字，但是沒有問出口。宋清意無言的看著奶奶把織好的籬放進屋子里，又擰頭看了看隔壁家緊閉的大門，撇撇嘴說到：“這家人真懶，太陽曬屁股了還不起床。”說完便進了屋里，跟著奶奶繼續看她干活。

這時，隔壁緊閉的大門吱呀著開了，踱步走出一個小孩，他探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卻沒看見人，只是那聲“懶”卻聽得真切，他若有所思的在門前站了幾秒，轉身又把門給閉上了。

臨江的天氣總是陰晴不定的，正午的時候還是大晴天，過了飯點太陽已經不見了，小村莊的上空開始浮現一些烏云。宋清意吃完午餐出來，盯著暗暗的天空看了一陣，向屋子里的人喊道：“奶奶！好像要下雨了！”“誒！”屋子里的人應了一聲，出來看向天空，喃喃道：“是啊，應該是要下雨了。”說完卻不急著收，扯著嗓子沖隔戶幾個人家喊了幾聲：“唉！阿翠！收東西嗎？”

阿翠是隔戶人家的嬸嬸，常在家看谷帶小孩。聽著宋清意奶奶的呼喊，她也扯嗓子喊了一聲：“收吧！應該是要下雨了！”

陸陸續續地各家開始響起塑料與水泥及谷粒花生摩擦的聲音。宋清意拿起一旁的鏟子開始賣力將谷子鏟到一起，奶奶手忙但腳不亂，將大部分谷子先裝進籮里。天上吹下來一陣微涼的風，將地膛上一上午存儲的熱量消失殆盡。

宋清意力氣小，只能一點點地將谷弄進籮里，小手握緊了畚箕，汗水滴在谷子上，天空鳴起雷，眼看就要下雨，她們家卻還有一些谷沒收回來，宋清意心里著急，動作快了些，想著有些谷要被淋了，眉頭緊皺，沒有注意旁邊多了個人。

等到收到最后一些谷，一雙同樣稚嫩的雙手跟她搶谷子的時候，宋清意一愣，看向面前的人。這小孩小臉紅嫩嫩的，眼睛亮亮的，睫毛長長又彎彎的，小嘴巴緊閉著，此時他的眼睛看向她也愣了，手里的動作也停了，似乎不明白她為什么停下來。

兩小孩正小眼瞪大眼，天邊飄下細細密密的小雨，雨滴打在兩人臉上登時反應過來：“快快！把籮弄進屋里！”兩人雖是這么喊著，卻是沒有力氣幫奶奶抬的，只能跑著將工具收進屋里。

東西收完，最后一籮谷抬進來，雨勢漸漸地大了。兩孩子站在門口屋檐下望著遠處朦朧的雨景，一起沉默著。奶奶喊著宋清意：“小意，快進來。唉！小弟弟也是，快進來。”

聽見奶奶的話，宋清意連忙拉著小男孩的手進了屋。“快去洗把臉。”奶奶遞給兩人兩條毛巾，宋清意拉著他來到水龍頭邊，“洗洗。”宋清意看著他洗完臉，把毛巾遞給他，自己也洗了洗。

宋清意擦著臉，看著這小孩，洗過的小臉紅嫩嫩的，沒由來的，一股歡喜漸漸漫上心頭。把毛巾掛好，拉著人坐在小板凳上，托起小臉與他講話，“謝謝你啊，還好有你幫忙，不然我家的谷就要遭殃了，我叫宋清意，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囧了囧，攥著小手臉又紅了紅，有點不好意思，“不客氣，我沒幫什么的，我叫陳眠。”“噢。”宋清意應了一聲，不再說話，盯著小男孩看。

方才收谷的時候不能仔細打量，這會兒人坐在這宋清意那點不加掩飾的盯著人看的心思一覽無余。越看心里越高興，宋清意情不自禁地說：“你長得真好看呀。”

聽著這話，陳眠又是一囧，“謝謝，你也是。”“嘿嘿。”聽見人夸自己宋清意傻傻笑了一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問：“你家里就你自己在家嗎？為什么那么晚都不開門呀？”陳眠略帶奶氣地回答道：“媽媽一大早出門買東西去了，讓我在家好好寫作業。我在這邊不熟悉，開門了，怕有壞人。”

“噢，原來是這樣啊，我誤會你了，我以為你們睡的這么晚呢。”宋清意摸摸腦袋不好意思地說到。陳眠禮貌地笑了笑，表示不在意。等兩小孩嘮嗑完，宋清意奶奶已經弄好了些糕點，吆喝兩小孩一起吃。

宋清意拉著小男孩的手：“小眠，我奶奶做的糕點可好吃了，快來嘗嘗吧。”說著拉著人坐在飯桌邊上，遞給他一塊平時自己最喜歡吃的紅豆糕。陳眠嘗過之后，眼睛亮了亮，聽著宋清意的話滿意地點了點頭。奶奶拿起水壺給兩人倒了兩杯水，聽著兩人的對話慈祥地笑了笑。

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仍在下著，霧氣浸滿了大半個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