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奇跡」……”
干枯蒼老,在頃刻之間老邁到連導盲杖都握不住,渾身枯瘦的宛如只剩一層遍布褶皺和老人斑的皮膚包裹著骨頭架子,時斑張了張口,艱澀的發出聲音。
符士德來到時斑的面前,俯身彎腰撿起蘋果懷表,然后將裝填在【雪橇】里的子彈退膛,將那枚紅色的子彈取了出來,仔細端詳了一遍之后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重新將這枚子彈裝回懷表里面。
“還好,并沒有完全展開,要是消耗在了這里,多少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籠罩周圍,蒙蔽了眼中所見的茫茫風雪隨著子彈退膛的舉動也隨之消散,那徹骨的寒風和暴雪的白霧在頃刻間就不復存在,遍布地板和墻壁的冰冷白霜也轉眼就消退。
在風雪覆蓋的世界褪去之后,這里本應是被無形之水所籠罩的領域,但此刻的時斑已經衰老到根本無力去再次展開這樣的領域了。
這個頃刻間就蒼老到臨近生命盡頭的身影倒在地上,眼眶里的‘貓眼綠’也如飽經風霜的石頭一樣,未來的圖景再也難以呈現在眼中。
“我早就跟你說過所謂的奇跡和時間沒有關系,只不過你這種人只會固執自己的信念,完全聽不進去罷了。”
符士德搖搖頭,將【雪橇】給收好,在分解和翻折的結構中,這件看上去顯得有些老式的線膛燧發槍重新變回了一塊腕表。
時斑手中的導盲杖倒也是一件難能多得的靈能武裝,跟時斑一起正面承受了時光的磨礪之后仍然顯得完好無損,就符士德所見過的靈能武裝之中,絲毫不遜色于【游獵者】。
只是這種東西強歸強,要說有多么好用嘛也算不上,符士德粗看之下感覺應該是時斑找【游獵者】為自己量身打造出來的靈能武裝,落在別人手里還得經過好一段時間的訓練和熟悉手感,就像是武術家里那些個‘奇門兵器’似的說法,最后估計也就是充當贓物被降魔局處理掉。
身后的墻壁被轟碎,吞拿舉槍破墻闖入的身影也映入眼簾,隨后便一眼看見符士德和老邁到奄奄一息的時斑,整個人也不由得一愣。
“你身上的傷……”
符士德聳聳肩,晃蕩一下手里的蘋果,然后將它收了起來:“沒事,區區致命傷。”
只是在符士德正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一只蒼老干枯的手伸了出來,抓住了符士德的腳。
符士德一怔,他倒不至于被這無力的手絆倒,只是向前邁出的步伐微微受阻而已,回過頭望去,只看見時斑渾身顫抖著,仿佛將自己如風中殘燭的體能和精神徹底燃燒,眼眶那飽經風霜的灰白石珠隱約流露出一絲青碧色的流光。
呈現在時斑眼前的,是最后一幅屬于未來的圖景。
曾經時斑在持有著「預知未來的奇跡」時,就親眼見證過自己的未來,他是必將要成為【圣人】的存在。
正是因為真正的目睹過自己的未來,因此他對所發生的一切都早已在心中生出了覺悟,哪怕是慘敗在千年公的面前,哪怕是自身所持有的奇跡從指間如水般流走,哪怕是如喪家之犬般灰溜溜的躲藏十幾年,他對一切也都有所準備。
只是在某一次的意外之后,本應發生的事情卻遲遲沒有發生,不應該出現的事故卻一件又一件的接踵而至,這種完全不在掌控中的狀況讓時斑不由得開始慌亂起來。
一切的源頭則是因為這個叫做符士德的人,是他同樣身為持有奇跡之人而擾亂了未來的預測,因此一切的轉折點便就在此處,自己重新獲得奇跡的契機就在符士德的身上,成為圣人的第一步,就在——
時斑激蕩的心緒戛然而止。
因為他在燃燒自我的過程中,最后一次點亮了自身的終幕,再一次看見了屬于自己的未來。
那是被漫天風雪所覆蓋的景象,茫茫風雪之中目光都被白霧所遮掩,徹骨的嚴寒仿佛要將血液都凍到凝固,呼嘯的風聲宛如啼哭。
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有一抹紅光作為道標照亮周遭,時斑睜開眼睛朝著那紅光的方向望去,只看見是在純白的世界中奔馳的雪橇車,九只馴鹿在前面拉著雪橇前進,為首的馴鹿有著大大的紅鼻子,紅鼻子上頂著一只蘋果。
時斑茫然無措,張了張嘴巴卻發不出聲音,只是在心中不斷重復:“這不是我的未來……這不會是我的未來……”
“我早已做好了一切的準備與覺悟,我就算是死后也能夠引發兩次「奇跡」!我會成為圣者般的存在!我的未來,我的未來!!”
符士德回過頭去,看見的是時斑滿臉怨恨的看著自己,仿佛自己奪走了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什么東西,蒼老干枯的聲帶竭盡全力的發出了嘶啞如厲鬼般的聲音:“你奪走了,我的未來……”
符士德的腳步沒有被時斑已經失去力氣的手給絆住,而是繼續轉身離去。
在離去的同時,符士德低著頭喃喃自語。
“是你奪走了我的未來。”
當吞拿走來的時候,才發現蒼老的時斑已經倒在地上,徹底沒了聲息,哪怕已經死去,也仍舊朝著符士德的背影伸出了干枯的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不存在的事物一樣。
見狀之后吞拿便打開對講機:“戰斧牛排大道九號,這里是吞拿,時斑已經伏誅!”
“重復一遍,戰斧牛排大道九號,時斑已經伏誅!”
“收到!”
“收到!”
吞拿看著走在街道上的符士德,開口問道:“你要去哪里?”
“雖然已經過了頭七,不過還是想再去趟公墓。”
符士德低著頭:“你們處理好靈感回憶之后再叫我唄,我現在有些話想跟長輩說。”
吞拿嘆了口氣:“你在路上等我,等同事過來交接好了坐我車去。”
符士德吸了吸鼻子:“行,我去路口等你。”
吞拿看著這個少年的背影,仿佛又看見了一開始遇見符士德時那個茫然無措又有些悲傷的孩子。
時斑的消息很快就被通知到位,就連教會里的丹朱赤聞聲之后也難免露出錯愕的表情:“時斑被解決掉了?是那位傳聞中來到了繪城的千年公出手了嗎?”
教會的圣職者搖搖頭:“那位來到繪城的千年公明確說過不參與圣徒之間的事情,奇跡也與他無關,只要時斑不會再如十多年前那樣主動招惹千年公,他是不會為此動手的。”
“在時斑的身上還有奇跡所殘存的痕跡,已經遠不是靈能者的標準能夠衡量的存在了,難道是降魔局調任過來的執行官?”
“執行官的調任令還沒具體下達,不過根據情況來看,應該是時斑與另一位持有奇跡之人發起決斗。”
丹朱赤聞聲之后下意識扭過頭去,看了一眼坐在另一邊長椅上的小露,然后回過頭來:“好吧,我清楚了……那位持有奇跡之人我會找機會接觸的,雖然不太確定他會不會加入教會就是了。”
丹朱赤旁邊的圣職者有些好奇的開口說道:“只是持有奇跡而已,又不是每一個持有奇跡之人都會成為圣徒,沒必要這么著急讓他加入教會吧?”
“我倒是覺得他應該挺有可能成為圣徒的。”
圣職者聞聲之后語重心長的開口說道:“我們是嚴禁介入奇跡之間的歸屬的,只要做好基礎的接觸和引導就足夠了,越界的事情可不能做。”
丹朱赤眨眨緋紅的大眼睛,一副不知道旁人在意指何處的模樣:“我當然知道呀。”
“……你最好是真的知道。”
還沒等話說完,就見丹朱赤蹦蹦跳跳的跑小露身邊,挽起好姐妹的手一轉眼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圣職者也不由得嘆了口氣。
“安排去降魔局的車,準備一下對時斑的處理手續。”
旁邊又有另一位圣職者開口說道:“小紅生性跳脫,她要是越界的話,我們就不太好辦了。”
“沒關系,她清楚自己該做什么。作為天生持有【圣痕】的存在,她只是單純很看好那個持有奇跡之人而已,而且小紅也長大了,很多事情稍微提醒一句就夠了。”
另一邊的符士德完全沒有自己已經處于降魔局和教會的話題風波中心的自覺,他只是從公墓里走出來,雙手拍了拍臉頰。
吞拿送他來到公墓之后,他就婉拒了吞拿繼續在這里等他,讓吞拿回降魔局趕緊處理案子去,一個人在公墓里說了不少話,把心里淤積良久的情緒舒緩出來。
不知不覺回到鹿首鐘表店里,符士德坐在熟悉的工作臺前,將幾塊鐘表依次排列好,一件一件的開始拆解,熟練地進行著維護工作。
只是在維護這塊蘋果懷表時,符士德突然感受到這塊懷表之中似乎出現了些許與之前有所不同的異樣。
符士德輕咦一聲,再次擴散自己的感知,與這塊蘋果懷表建立起溝通。
沒過多久,符士德便睜大了眼睛。
“這是什么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