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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死而復生的奇跡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黃家良這輩子也就只是庸庸碌碌——或者說,平平無奇的渡過這一生。

在他那個年代,進不去算是“高材生”的大學,出來工作之后在公司里摸爬滾打來到現在這個位置上,身邊的同事要么調了個部門要么早就升到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去了,而自己距離部門的副部長都還有好長一段。

相親的時候娶了個不太滿意的老婆,隨著中年發福之后夫妻之間的生活感情也愈發的不美滿起來,隔三差五的就是吵架,砸東西。

原本黃家良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多半也就這樣了,跟這個婆娘離婚了之后慢慢混日子也就差不多得了,只是在這個時候,這個有些禿頂的肥胖中年男人接到了一個消息。

那個在親戚里頗有成就,自己開了個小店的鹿表弟好像出事了。

黃家良對鹿表弟還是有印象的,以前總能聽親戚說你看看你表弟,人家上了大學,你看看你表弟,人家成了什么鐘表師,你看看你表弟,人家開了店買了車……

只是沒想到現在再聽到這親戚的消息,是聽說他和老婆在開著車的時候去了,就剩下一個女兒在家,那個慘喲。

黃家良禮貌性的擺出了帶有些許悲傷的表情,心里其實還有一分幸災樂禍。

不過好歹是表弟的孩子,遇上這種事親屬也得出面……這個月的假不多了,過幾天等周末的時候再過去看看吧,反正都在繪城。

只是在聽見那個鹿表弟留下的不僅僅只是一個女兒,還有一套位置不錯,面積頗大,連店面帶房子一起的住宅之后,黃家良從自己的工位上豁然起身。

“王副部,我家里出事了,得請個假!”

很顯然,聞風趕來的不只是黃家良,幾乎所有黃家良能叫得上稱呼的親戚都來到鹿表弟這邊了。

連黃家良都能夠打聽到這套宅子的消息,那其他親戚自然也能知道,只不過黃家良靠得近,先人一步過來這邊,仗著長輩的身份帶領著眾人推開屋門,不過這里邊他也不是最大的,所以鹿表弟的房間是表叔進去找地契,他就打開柜子把那些看上去高檔值錢的表直接掛手上去。

鹿表弟收養那個孩子他也知道,聽說是當衣缽傳人養的,以前鹿表弟帶那孩子跟親戚面前的時候還被其他長輩在后面說了,說你這手藝不教給其他侄子侄女,不教給親戚,連女兒都不教,反倒教給外人,找個野種過來!

這倒是老一輩莫名其妙的情緒作祟了,鹿表弟也不是沒教過,沒人學得會罷了。

黃家良雖然算是看得清,不過聽人嚼舌根的時候也在后邊偷著樂,反正罵的又不是咱,看那個原本在長輩們口中光鮮亮麗的表弟被這么說還是蠻爽的。

就連事情發生之后,黃家良也笑歪了嘴,表叔灰溜溜的把地契塞了回去,就咱們拿到了店里的貨。

就是可惜了,那套宅子真挺好的,拿下這東西后半輩子都可以躺平不愁了。

請了半天假之后回工位的黃家良滿腦子想著應該怎么把手頭這幾塊表出手,賣應該能賣點錢,或者重新包裝一下拿去給領導送禮?

在閑聊中他聽到了公司的大老板身邊其實就有一塊鹿首標志的表,是大老板多年以來的珍藏之后,黃家良就滴溜溜轉起了眼珠子。

要是能在大老板面前好好表現一下的話,那副部長,不,部長的位置……

反正這套房子最后落在那小侄女手上,這不就便宜了長輩們口中那個野種?

“怎么能便宜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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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定家看了一眼符士德,頓了頓之后緩緩開口說道:“鐘表店里剩下的商品不多,你們有備用的商品嗎?如果有的話,說不定在估算價值的時候能夠提高一些。”

符士德搖搖頭,他清楚不管鐘表店里有多少備用的商品也是沒有用的。

如果只是以鐘表店的價值來賠償這個鑒定家的雇主,賠償一兩個人,那自然是沒有什么問題,甚至再多幾個也不是不行,畢竟鹿伯父的協議已經過去了好幾年,損失其實并沒有原價這么高昂。

大不了把屋子賣了,租個便宜的小房子,符士德一邊打工也能一邊支撐小露完成學業。

但哪怕在公證檔案之后收到消息的十個人里只有一兩個會選擇訴訟,一個個數額累計起來,也不是這間鐘表店能夠承擔的價格。

除了專門制裁行業中手藝高超卻品德低劣,厚顏無恥的老賴,符士德還真沒聽過這套公證檔案被用在什么地方,能在這短短幾天內整這么一出,可以說的確是下了心思。

“要不就把房子賣了吧。”

小露的抓著符士德的袖口,輕聲問道。

符士德搖搖頭,“這事比較復雜,光是把房子賣了可能也不夠。”

見小露還想開口,符士德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不過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是我這位鐘表師的職責。”

見小露還想說些什么,符士德就揉了揉小露的腦袋。

“記得在整理東西的時候把我鹿首徽章給找出來,當年鹿伯父把鹿首徽章給我掛上之后回頭就被你玩丟了,我記到現在呢。”

把小露一頭柔軟的發絲揉的亂亂的,符士德眼底的青碧色也逐漸褪去,深吸口氣之后轉過身來看向這位鑒定家。

“既然先生能夠觀察估算出這些商品的價值,那應該也對鐘表這一方面頗有建樹吧。”

鑒定家正色:“我除了是保險公司雇傭的鑒定家以外,本身也是一位鐘表師。”

符士德看見了鑒定家提起袖子之后露出手腕上的表,有一個淺淺的紅葉標志。

紅葉的標志在鐘表師圈子里也是一個優秀的標志,許多流行的款式都是紅葉鐘表師設計出來的,可能并不是眼前的鑒定家本人,但想來應該也是他的老師,或者是同門的其他學生。

而可以佩戴上紅葉標志,就代表眼前這人在鐘表師一道的造詣確實是值得認可的。

“那么,如果我向你展示鹿首鐘表師的造詣……”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鑒定家開口說道:“鹿先生之所以能夠僅依靠自己一人——而非連續數代積累的傳承——在行業里打出這樣的名氣,就是因為他出色的個人風格。

“技藝水平比肩鹿先生的鐘表師并非沒有,但不管是哪一位鐘表師都知道,如果是旁人的作品,就算送過來維護調整,雖然有幾率出現看不懂,不敢輕易著手,避免損壞的狀況,但大多情況下只是簡單的維護工作還是能做到的。

“只要不拆解重要的核心,不破解其他流派的手法,那倒也還好。

“但如果是出自鹿先生之手的作品,就算是幾位大師都不敢輕易進行調整——畢竟已經有不止一次的狀況告訴眾人,鹿先生的手法可沒有這么好窺探。

“就算你是鹿先生的學生,手法上同出一源可以過關,但你真的能夠跟得上鹿先生的腳步,延續他的印記而前進嗎?”

這位鑒定家看了符士德一眼,緩緩搖頭:“鹿先生被評價為‘獨領風騷’并非不是沒有理由的,就算他教導了學生,也不可能教導出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符士德沉默了一會兒。

他知道鑒定家的說法是對的,哪怕自己在技術上已經算得上是一位鐘表師,但對鹿伯父早年的作品其實都有些難以著手。

對出自鹿伯父之手的作品,就連符士德自己都看不太懂,更不要說其他鐘表師流派的人了,那簡直就是跟盲人摸天書一樣。

曾經還有不少大師對鹿伯父不服氣,專門為了破解鹿伯父的手法而努力,但接連九次的失敗之后直接把大師氣得送進了ICU,過了好久都沒緩過來。

只不過,那是以前。

以前的符士德的確沒有辦法跟上,現在卻不一定了。

“你就如此肯定,能夠看透鹿首流派的秘傳嗎?”

鑒定家重新站定,面容嚴肅的看著符士德,伸手解下手腕上的表,遞到符士德面前。

符士德雙手接過,就聽見面前這位紅葉鐘表師的聲音傳入耳中:“我只給你五分鐘的時間,如果你能夠看透這塊表,那你才有讓我認真評估的價值。”

“五分鐘?太長了吧。”

符士德輕笑,在接過這塊纖細精巧的手表的時候,他的精神就已經在瘋狂轉動!

專注精神,集中注意力,符士德的感知與這塊手表相融,眼前浮現出了與記憶回響一般的景象。

在悄無聲息之間,符士德已經完成了和這件事物的溝通。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精巧的手表就在瞬息之間分解成了一大堆的零件,宛如天女散花,煙花綻放般噴薄而出。

就連那位紅葉鐘表師也臉色一變:“你觸動了最重要的核心,貿然用其他流派的手法,會毀了它的!”

只是符士德卻沒有理會,而是繼續自己的動作,雙手如蝴蝶般飛舞,明明速度并不快,卻令人眼花繚亂,就連原本激動的紅葉鐘表師也站定在原地。

他能夠看得出來,雖然符士德使用的并不是紅葉流派的手法,但是……

這塊手表,逐漸的在符士德手中重構完畢了?

目光落在符士德的手中,好像他的手里并沒有那塊表,而是一片鮮艷的紅色楓葉。

紅葉的脈絡清晰可見,順著一道道脈絡構成了紅葉上的諸多細節,當人們的目光落在葉脈之上的時候,仿佛能夠從中看見某種事物。

名為【時間】的概念在眼前清晰可見,仿佛時光的洪流在這葉脈之中涌動,明明沒有時間與分秒的刻度,也沒有與之對應的指針,但是一眼望去,就能從中得知最為精準的時刻。

上午九點整。

符士德笑著將手表遞給眼前的紅葉鐘表師,紅葉鐘表師面色肅然,雙手接過,重新戴回自己的手腕上,將手腕放在面前,仔細觀察這塊經由符士德之手的手表。

“……一模一樣,甚至在維護之后,還有一些細節被修復的更好了。”

“不勝榮幸。”

紅葉鐘表師瞥了一眼符士德,開口說道:“這只是我在成為鐘表師之后,為自己設計出來的第一件作品而已。只要有些水平的鐘表師都能夠嘗試著優化其中的瑕疵,這也是我特地留下來對自己的告示。”

符士德一愣:“啊?那我是不是做多余了,要不我重新拆一遍幫你還原?”

“不必了。”

紅葉鐘表師瞥了一眼符士德,開口說道:“雖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不用紅葉流派的手法也能維護重構這件作品的……不過如果這就是鹿首派系的秘傳,那我也不會去貿然打聽。

“連不同派系之間的跨度也難不倒你,那你的確有資格去模仿鹿先生的印記,但是……

“經由鹿先生之手所設計而出的作品,可不是我這種多年以前的作業的難度能一起衡量的高度,你真的能夠抵達這樣的水平嗎?”

符士德聳了聳肩:“這樣吧,你繼續定損估價,在你定損估價結束之前,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回答。”

“一言為定。”

兩人點了點頭之后,紅葉鐘表師就繼續站在店面這里對一件又一件剩下的商品進行價值方面的評估,確定下公正的價格,而符士德則是轉身走向了自己的閣樓。

鹿伯父的工作室在書房,符士德的工作室,就是自己一直以來生活的閣樓。

見符士德毫不拖泥帶水的轉身離開,那些個一開始起哄的親戚們也才緩緩地像是撕開了貼在嘴上的封條一樣,小心翼翼地開口出聲。

“喂,你們看到剛才那個野種……”

“這么多零件,好像天女散花一樣,我看到那個飛起來的齒輪都有巴掌大,這是怎么塞進一根看上去總共才拇指粗的手表里的???”

紅葉鐘表師沒有理會這些親戚們的竊竊私語,對于他來說這幫人都是不起眼的塵埃,只不過是因為工作需求,才勉強讓這群人簇擁著過來。

不過就算他說不需要隨行,這群人多半也會仗著自己是鹿先生的“親戚”為理由強行擠進來的吧。

紅葉鐘表師對圈子里頗有名聲的鹿先生也是十分感嘆,鹿先生可真是一位鐘表師方面的天才,只是人終究會有缺陷,完美的鹿先生的缺陷可能都在這幫子親戚上吧。

“老鹿家的手藝,咱們親戚一個都不傳,連女兒都不教,就教給了這么個野種!”

人群里憤恨的竊竊私語,只是當符士德再一次從樓上走下,踩在樓梯上發出腳步聲之后,這群人又偃旗息鼓的不再發聲。

因為他們都看見了符士德手上的懷表。

或者說,那不是懷表。

那是,生命。

漆黑的人形輪廓在符士德的手中展現著生命的姿態,但是隨著生命的輪轉,人形的輪廓化作細密的塵沙般消散。

從生命過渡到了死亡,相較于其他鐘表師作品那最直觀的時間概念來說,更加凸顯而出的,是名為死亡的概念。

并不是這些囂張的親戚們偃旗息鼓了,而是他們被赤裸裸展現出來的死亡所震懾,仿佛下一個死去的,就會是自己一樣。

就連紅葉鐘表師也被這作品唬的稍微一愣,不過他畢竟是專業的鐘表師,很快就注意到了這件作品的其他細節。

在時間的流動中,生死輪轉。

“這是我借鑒了鹿伯父早年一件作品的靈感,為自己設計出來的第一件作品。”

符士德稍作思考,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就叫做,「死而復生的奇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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