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

烏鴉的凄厲聲在林子上空回響，這群吃腐肉的畜生，如同最靈敏的獵人一樣盤旋在空中。

視野模糊的林子中，王武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著。

破舊的麻衣不能蔽體，地上的荊棘劃破了血肉。

鮮血順著黝黑的皮膚流下，在空氣中留下了淡淡的血腥味。

失血和緊張出汗下，王武已經出現了意識模糊的情況。

可他還在咬著牙前行。

哪怕身體已經很累很累，精神也已經緊繃到極限。

跌跌撞撞的前行中，身體和精神上的極度疲乏，讓王武走得越來越慢。

‘好想停下來.....’恍惚中，他胡思亂想著。

可身后步步緊逼的馬匪，卻如同索命的惡鬼。

讓王武為了逃離危險，壓榨著身體中的一切力量。

一步步的挪動著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的雙腿。

抬起頭。

月光從頭上的枝葉間灑落。

王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可上面炸開的嘴皮，讓他感覺不到嘴唇的存在，有的只是疼痛。

逃了不知道多久。

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兩個小時。

身體里的水分，在拼命逃跑中被一點點的榨干。

靜謐的樹林中，聽不太真切的蟲鳴慢慢在耳邊回蕩。

‘也許，休息一下沒事吧.....’

達到極限的身體本能，在和意志爭奪著身體的控制權。

王武好想停下來休息片刻，好可以讓刺痛的心肺暫緩一二。

可他又恍惚間聽到了槍聲，還有馬蹄聲和馬匪的吆喝。

對生的渴望。

讓王武艱難的回過頭去，望向幽靜的來路。

影影綽綽的樹影，如同地獄中招魂的魔鬼一樣。

王武再回頭，望向不見盡頭的去路。

西邊有什么？

他不知道。

真的可以逃掉嗎？

他不知道。

但支撐著王武逃下去的，卻是心中那份信念。

活著。

僅此而已。

如果他拼盡了全力，卻也沒有辦法活下去。

那他認了。

但在這之前，王武不想等死。

呼....

一陣風，帶著夜晚的涼爽，還有一絲血腥味吹來。

沉昏的頭腦，在這陣夜風下變得清醒了許多。

身上的汗水，在夜風的吹拂下，帶給王武一絲的涼爽。

也讓幾乎壓垮意志的疲憊，從身體上消失了一點。

趁著這個機會。

王武慢慢的朝著西方移動。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有沒有走錯。

也不知道，會不會就此困死在這片陌生的樹林中。

他只知道，活著離開這里。

不想死！

也不甘心死在這。

生命的火花，在意志的激發下，支撐著王武在前行。

一股不知道從哪里涌現的力量，讓疲憊從大腦中開始消失。

也許，憑借這股力量，他說不定真的能活下去。

突然！

砰！

一聲槍響在林中響起。

前面蹣跚而行的王武如遭雷擊，瞬間被擊倒在了地上。

而身后的林子黑暗中，傳出劉麻子的吆喝聲來。

馬蹄聲由遠而近，直奔著王武的方向趕來。

草地上，王武神色痛苦，按著腰上被撕裂的傷口，拼命的往前爬去。

手下的傷口在牽扯下，疼的王武冷汗直流。

可耳邊越來越近的馬蹄聲，讓他不敢停下來。

王武知道。

身后的馬匪是在戲弄他，就像是逗弄地上的螞蟻一樣。

一步步的追趕著，直到他筋疲力盡再也跑不動。

‘我想活著！’

‘為什么？’

‘我只是想活著而已。’

‘好不甘心！’

地上拼命爬動的王武，眼中充斥著對生的渴望。

哪怕腰上的傷口，讓鮮血已經染紅了衣裳，染紅了地面。

他還在不停的向前爬著。

馬蹄聲越來越近。

最后停在了身后不遠處的地方，卻并沒有上前。

砰！

王武剛剛伸出手，想要朝前爬去，就被一槍打在了手邊。

地上濺射起的泥土，在臉龐上炸開的一剎那，死亡如影而至，一把狠狠掐住了王武的心臟。

再度朝前爬去。

砰！

又是一槍打在身邊的地上。

可這阻止不了王武的前行，他一點點的往前爬去。

馬背上的劉麻子，望著還在地上不斷蠕動的王武，表情兇惡的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出來。

他貪生怕死。

他欺軟怕硬。

也最厭惡的就是這種硬骨頭。

手中慢慢填裝完火藥，劉麻子將推桿合入槍管下，舉起土槍瞄準了王武。

砰！

一道火光在林子中閃過。

地上不斷爬行的王武，在身體微微一顫后，繼續向前爬行了幾下，然后停在了原地。

劉麻子望著他。

可王武趴在地上，再也沒有前行。

“咻....”

劉麻子扛著槍，見王武不再繼續爬動才吹了聲口哨，手中一扯韁繩，吆喝聲中折返離去。

馬蹄聲慢慢遠去。

夜風輕輕的吹過這塊地方，帶走了空氣中的硫磺味。

直到，馬蹄聲消失的再也聽不見，林子中只剩下蟲鳴時，地上的王武才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艱難的翻過身來。

再一點點的爬起身，將身體靠在了樹干上。

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眸，看向了劉麻子離去的方向。

“活著真好....”

劫后余生的輕笑，慢慢的在林子中響了起來。

等休息片刻，王武才輕輕解開身上的包袱，將其帶到了眼前。

包袱上有個小洞，隨著打開，幾根干枯的野菜，還有一塊發黃發黑的窩窩頭出現在眼前。

窩窩頭上有個小洞，而一顆鋼珠鑲嵌在其中。

望著救了他一命的窩窩頭，王武的神情變得哀愁起來。

一段記憶，在腦海中浮現。

記憶中，他跟著小老頭一起逃難來到平涼地界。

而這塊救了他一命的窩窩頭，就是小老頭給他的。

王武緊緊的握住窩窩頭。

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在他醒來之初就在幫他。

到了現在，還讓他僥幸逃過一劫，算得上是救命恩人了。

王武掙扎著跪在地上，對著荒地的方向連磕三個響頭。

等抬起頭，才輕聲說著話：“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個恩情我會一輩子銘記在心中。”

說罷，又是三個響頭。

如今小老頭人已逝去，這救命之恩已是難以償還。

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王武磕完頭后，靠在樹干上，從枝葉間望向夜空。

活下來了。

可是內心中的迷茫，讓他不知道往后該怎么辦。

十七年的臥床不起，讓他早已跟前世的社會脫節。

如今，得到新生的機會。

但如何面對往后的生活，王武卻沒有一點頭緒。

就這樣心神空白的看著夜空，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體力恢復了過來，王武才拖著滿是傷痕的身體，一瘸一拐中朝著西邊的方向走去。

他走的很慢。

腰間上的傷勢，進一步的拖慢了前行的速度。

不過好在是，終于擺脫了身后馬匪的追擊。

此時，哪怕走得慢一點，也并沒有什么大礙。

行走中，夜風輕輕拂過臉頰。

王武回頭看了眼來路，眼神堅定的慢慢走遠。

一路上，夜風吹的四周枝葉亂響，像是在慶賀，像是在陪行。

今夜這驚心動魄的死里逃生，讓王武心靈通透。

他的精神。

他的內心。

都在這生死之間得到了升華。

有道是，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亦有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