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姆眼珠子都險些瞪出來。

倒不是她大驚小怪，純粹是被郭淼這操作秀的頭皮發麻。這些天郭淼忙著敗家，阿不……是造福白馬鄉，她都能理解。畢竟上計近在眼前，若是不表現好點，他這嗇夫的官職可就沒了。

但是，釋放奴隸算怎么回事？

她就當郭淼是想要干點好事。

也沒必要給錢吧？

而且，每人最低補貼五百錢？

好好好，要不先補貼補貼老婦？

這年頭小奴也就值兩千五，郭淼不光要無償放走她們，連帶著還要補貼五百錢。就算都是小奴再放走一百個，郭淼起碼得虧三十萬錢！

想到這觸目驚心的數字，溫姆的血壓便瞬間拉滿，差點沒當場昏死過去。她只是錯愕的看著郭淼，連話都說不出來。

“怎么？快去做?！?

“君上，糊涂??！”溫姆咬著牙，斗膽直言道：“雖說君上富裕，可也不能這么個敗法。按君上的意思，損失太大了。就算家主知曉，也絕不會同意的?！?

“若溫姆不做，那淼就親自來?！?

郭淼拍案而起。

誰要阻止他敗家，那就是他生死仇敵！

“……”

瘋了，君上一定是瘋了！

不成，她得趕緊把陽寬找來。

照這情況，郭淼怕是病的不輕。

……

云陽縣寺。

馮敬正在認真翻閱奏疏。

翻著翻著，他便看向了左側的縣丞。

“鰩，白馬鄉情況如何？”

“這兩日，可有新增患疫之人？”

縣丞鰩是馮敬一手提拔上來的干吏，昔日從軍入伍便是馮敬的屬吏。為人機靈，辦事勤勉認真。數年來從未做錯過一件事，從小小的亭長一路提拔為縣丞?，F在擔任縣丞，也是馮敬的左膀右臂。

“縣君放心?！宾幰矝]起身，笑著道：“吾每日都都會提早起來，前往白馬鄉高陽里?；蛟S那郭淼昔日真的遇到了高人，就如其所言，瘧寒疾并未擴散。鰩也吩咐各鄉，焚艾篙驅蚊。此事鰩都已寫好，還請縣君過目。若無問題，便可封泥上呈內史。”

“善！”

馮敬連連頷首贊許。

瞧瞧，這才叫秦吏典范！

不用他吩咐，就能把事辦好。

“封泥之事，暫且不急。”馮敬看過文書后，繼續道：“瘧寒疾未結束前，還是莫要過早下定論。若是再過幾日，又生瘟疫當如何？”

“縣君所言極是。”

馮敬看了眼香爐。

見里面點的檀香燒完，便吩咐屬吏添上，他則是繼續專心致志的處理政務?？蓪懼鴮懼?，他就覺得不太對勁。這股香味，與先前用的檀香完全不同。反而是夾雜著些艾草的清香，也挺好聞。

“嗯？”

馮敬放下毛筆。

“這檀香，怎的換了？”

“稟縣君，這是艾香?！?

“艾香？”

“對，聽說是白馬鄉嗇夫教人制成。”小吏不敢隱瞞，連忙道：“此物是以艾草等物制成，點燃后驅蚊效果極強。高陽里不少人閑著也是閑著，便制艾香?！?

“汝是從何而來？”

“關市買的?！?

“這一顆，價值幾何？”

“一盒十顆，只需一錢。”

“一錢？！”

馮敬直接拍桌子站了起來。

這家伙是敗家敗上癮了？

前兩天，他能理解是在作秀。哪怕出人出力，也可能只是為了讓政績好看些。畢竟今年上計至關重要，若再不合格可就要被罷免。

可這回呢？

君子論跡不論心，不論郭淼是何想法，他如今干的都是好事。他雖然不知這蚊香是如何制成，但是成本絕對不會低。十顆只賣一錢，絕對是瘋了！

恰好，這時有只花蚊子落地。

直接被熏死……

這驅蚊效果可真不賴！

馮敬看著火熱，意識到這并非是樁小事。按照郭淼的說法，所謂瘧寒疾是因為蚊蟲叮咬所致，只要做好驅蚊就能杜絕此疫。他們用的辦法比較原始，直接就是焚燒艾草篙草。這兩日各鄉都在做，險些是釀成大火。而且效果不持久，早上燒完晚上就又來了。

可這蚊香呢？

郭淼還賣的如此便宜！

完全就是虧本做買賣！

這純粹是為了造福黔首啊！

“不成，本君要去看看！”

“鰩，備車！”

“唯！”

……

還好，縣寺距離關市并不遠。

此刻里面是無比熱鬧，不論是閭右富戶還是閭左貧戶都在搶購。不過這回是丑夫親自售賣，所以只賣給窮苦貧戶。有幾個富戶還想加價強買，結果就被丑夫當場拿下。

開玩笑？

郭氏差這點錢嗎？

君上低價出售，乃是為了造福鄰里貧戶。你們這些腦滿腸肥之輩，就別跟著上前湊熱鬧。若是真的想要，就去找那些貧戶高價買。反正乃公得了死命令，只收一錢一盒，誰要是多給錢，乃公就和誰急。

這可真是大聰明啊！

如此荒唐，他們也是頭一回見。

這么好的艾香，就賣一錢一盒？

加價買還不要，還要動手揍人？

還有人嫌錢燙手的？

其實，丑夫也很無奈??！

這可都是郭淼下的死命令，他只是其僮仆，怎敢違背他的意思。況且郭氏也算富裕，這點錢還算能承受。他就希望郭淼能早些恢復，可千萬別全敗完了。

“丑夫？”

“見過縣君?！?

“見過縣君！”

瞧見馮敬后，眾人紛紛作揖。

馮敬只是輕輕揮手，瞧了眼板車。他這來的已經夠快了，撐死也就半個時辰左右，現在竟然就只剩下零散的幾盒了？

“這艾香，賣完了？”

“就剩幾盒了……”

“聽說，一錢一盒？”

“對……還有些白送……”

丑夫差點沒委屈的哭出聲。

攤上這么個主君，也是沒轍。

要么貪得要死，要么清廉到令人發指！

想當清官也沒事，起碼收回本吧？

可虧本做買賣的，還是頭次見到。

“這……”

馮敬望著悲憤的丑夫，搖頭嘆息。

“既已賣完，便隨本君一道回去罷?！?

“唯！”

馮敬輕輕揮手，也是明了。

也許，郭淼真的變了？

不過，他還是得再去看看。

若是真變了，為他美言幾句又何妨？

《里耶秦簡》：大奴一人值錢四千三百，小奴一人值錢二千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