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民惡貧賤,我富貴之
- 耕唐
- 深悟不空
- 3131字
- 2011-01-15 20:47:51
聽杜如晦這般說,胡戈心道,自己這位頂頭上司好快的動作啊,又見軍爺神色淡然,似已見怪不怪,便在心里猜測,也許在這個時節(jié),此乃極為平常之事,想到這里,暗自嘆了口氣,當下也沒插言。
只聽杜如晦又說道:“今天下午我等在都堂議事,玄胤(戴胄,字玄胤)當場應(yīng)允了調(diào)錢之事,估計這會兒戶部第一批收購舊窯的七萬貫銅錢的調(diào)撥令已經(jīng)下了,這一兩天便可以到位了!”頓了一頓,又對軍爺笑道:“永思,玄胤起先無論如何不信有年增百萬貫錢而不加賦的法子,耐著性子聽了段綸一番解說,但是聽到后來卻連聲叫絕,言辭多有溢美,最后段綸汗顏,把歸唐的名字說了出來,結(jié)果玄胤便當場向我和玄齡要人,說要歸唐去他的度支司!”
“這戴玄胤還是那個直脾氣啊,他卻全然不顧,在這種關(guān)鍵時候段綸又怎可能放人!”軍爺笑道。
杜如晦嘆道:“卻如永思所料,就在都堂之上,兩人后來差點沒爭執(zhí)起來,玄胤做事,全憑一片公心,也是難能可貴啊!”
軍爺點頭附和,又知胡戈對這位戴大人比較陌生,便給他介紹道:“戴玄胤武德四年進的秦王府,性格耿直,行事頗有原則,為法度不惜得罪當朝重臣,陛下喜他忠直,故而把一國財政大權(quán)托付與他!”
胡戈點點頭,突然感覺到自己左手被一雙溫軟無骨的柔荑悄悄捏住,原來是劉詩薇聽說自己愛郎這般搶手,心中歡喜不過,胡戈回頭與她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眼中都瞧見了自己的影子,還有那股化解不開的濃情蜜意。
剛剛杜如晦和軍爺嘴中談?wù)摰倪@位戴玄胤乃是當朝戶部尚書戴胄(按:李世民生前,“世”和“民”這兩個字只要不連用,是不用避諱的,直到高宗即位,才改為單字避諱,比如李世績在在貞觀年間一直沒有改名,直到李世民死后,才改名為李績,同樣貞觀年間民部并沒有因為避諱而改名,真正被稱作戶部也是從高宗時代開始,但根據(jù)讀者閱讀習慣,本書此后一律稱其為戶部。)
這位戴胄戴玄胤,也是一位性情耿直之人,李世民剛登基后不久,有一次長孫無忌攜帶佩刀進宮,監(jiān)門校尉一時失察,竟沒注意,就這么讓他給帶刀進去了,結(jié)果這事最后被曝光了,李世民和大臣們在朝堂之上商議怎么給這二人定罪,當時任尚書右仆射的封德彝道:“監(jiān)門校尉失職當斬,無忌誤帶佩刀入宮,當判刑一年,但他是國家大臣,就罰二十斤銅代替吧!”李世民立馬同意了,不料這時大理寺少卿戴胄卻道:“校尉和無忌同罪,都是一時疏忽所致,陛下要念舊情,輕罰無忌,不是我的職責能管得了的,但若根據(jù)法律來判,僅罰銅二十斤,臣認為很不合理!”
李世民沒法,只好說:“法律是天下人都要遵守的,不能因為無忌是貴戚就減刑,你們再都說說看法!”見太宗是這么個態(tài)度,封德彝又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把剛才一番話換了個包裝又說了出來,李世民一聽,又要同意,結(jié)果這戴胄又攔道:“這兩人罪過一般,為什么結(jié)果卻是一死一生呢?臣再次請求改判!”后來李世民見戴胄一力堅持,不惜得罪當朝重臣而非要討個公道,最后終于免了校尉的死罪。
像這樣頂撞李世民的事情,戴胄不止做過一件,后來在一個偽造資歷的官員生死判罰上,戴胄又一次讓李世民很沒面子,按當時法律來說,偽造或假冒官員資歷者,罪不致死,可李世民在當時曾下了一道旨意,大意是如果這些人不自首,查出來之后便要殺無赦!
當時有個比較倒霉的徐州司戶參軍,他姓柳名雄,因為資歷作假撞到槍口上,李世民叫戴胄判他,結(jié)果戴胄只判了這個柳雄流放之刑,一聽竟然是這個結(jié)果,李世民氣急,把戴胄招來質(zhì)問道:“你這樣搞不是讓天下人都說我言而無信嗎!?”戴胄回答道:“陛下您要殺這人,我攔不住,可您既然讓我來判,我只能根據(jù)國家法度做出判決!”見戴胄如此強項,李世民又說了句很重的話:“卿自守法,而令我失信邪?”但戴胄一點都不畏懼,而是繼續(xù)長篇大論的和李世民擺事實講道理,耗到最后,終于把李世民這位氣量寬宏的君上給折服了,后來《舊唐書》上對戴胄有個很高的評價,說他“所論刑獄,皆事無冤濫。”
但對于胡戈來說,雖然在上朝時見過這位戴大人,也聽說過他的一些事跡,卻從沒當面打過交道,是以聽說他向杜如晦請調(diào)自己去戶部的消息,心中還是有點忐忑,原來這個時候,以一部尚書之尊,想要往自己部里平調(diào)進一個從六品上的員外郎,不是多么復(fù)雜的事情,一般吏部不會因這種小事駁了一部尚書的面子(五品以下官員任用皆吏部自理)。
雖然被人重視的感覺很是受用,可胡戈在工部還有大事沒有完成,尤其是種子的事情還沒弄妥,一想到這里,胡戈忙道:“杜大人,我……”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所以沒有答應(yīng)戴大人,大家都是出自公心,相信戴大人日后會理解的!”杜如晦擺擺手,笑道。
“這也不怪戴胄,能想出一石四鳥之策的人,怎能不讓他動心!”軍爺笑道。
“對了,歸唐,我和房大人這一天里都在思索你這個法子,想來想去,只覺精妙無窮,你能跟老夫說一說這其中的妙處嗎,你又是怎么會想到這樣一種妙法的?”杜如晦極其誠懇的對胡戈問道。
其實這種政府專賣行為,在唐朝中期時就實行過,第五琦(復(fù)姓第五,名琦)和劉晏都做過驗證,也確實很有效果,直到現(xiàn)代,政府專賣制度還在繼續(xù)實行,比如本小利大的煙草業(yè)。
見宰相這般不恥下問,胡戈謙道:“蔡公是飽學之士,小子便班門弄斧了!”
杜如晦呵呵笑道:“無妨,還望歸唐解惑啊!”
見杜如晦說得這般客氣,胡戈只好拱拱手,道,“先賢管仲曾言,‘富而能奪,貧而能予’,大人定知這‘奪’,非用強力而取之,不然會使天下躁動不安,而后面這個“予”,也不是簡單的給百姓一點財物,讓他們度過一時的困難,而是要替他們找到一條出路,能夠長久的維持生活,所以下官日思夜想,終于得了這么個辦法,簡單來說,就是通過技術(shù)改良,用一種溫和的方法來對社會財富進行重新分配!”
“通過技術(shù),對社會財富進行重新分配?”杜如晦自言自語道,若有所思,想了半晌,才道:“嗯,歸唐,繼續(xù)說下去!”
“這種事情只能是由朝廷主導(dǎo),來對社會財富進行重新分配,而且顯而易見,這種方法是十分溫和的,因為它所涉及的四方均有不同程度上的獲益,比如出錢購買磚石的大戶買家,他們愿意用金錢來改善自己的生活,他們也有讓自己過得好一些的意愿,對于他們來說,市場上的磚石價格比以前便宜了一半還多,他們沒有理由不滿意!”
胡戈頓了頓,見眾人聽得入神,又道:“對于舊有磚窯商戶和他們背后的世家大族來說,也許剛一開始,他們對新的形勢沒有那么快適應(yīng),但朝廷只要讓他們看清了這種新的盈利方式,相信到時候,不用人催,他們自己也會認清形勢的,畢竟我們的產(chǎn)量巨大,即使把這些舊有磚戶全部納入進來,靠賣磚的收益也能勝過以前的自己雇人開窯造磚,歸根結(jié)底,他們是絕不會跟錢過不去的!”
“而對于百姓來說,授之以魚不若授之以漁,一時的救濟維持不了一世,正好這土窯便是一項穩(wěn)定的,可以持久的生活來源,朝廷應(yīng)該盡可能的把報酬提高到一個合理的水平,本來我們這個土窯就起一種平衡社會財富的作用,而不是全部為了斂財,再者我們朝廷本不是一個盈利機構(gòu),一切行政的最終目的都是讓天下安定,國泰民安!我們看隋朝便是走入歧途,朝廷富得流油,國庫豐盈歷代難比,可這與廣大百姓又有多少干系?國富民弱,百姓就會失去歸屬感,況且天下府兵,皆出于民,民心盡失,何求軍心?軍心一無,大亂起時,誰能依靠?是以隋朝雖然富甲天下,錢過北斗,米爛成倉,可烽煙一起,瞬時瓦解,這就是天下失心的后果啊,因逐利而失盡民心,這是舍本逐末的昏招,隋朝之禍,殷鑒不遠啊!
胡戈一席話說完,聽得杜如晦是感慨頗多,沉思良久,撫髯嘆道:“大富則驕,大貧則憂。憂則為盜,驕則為暴,故其制人道而差上下也。使富者足以示貴而不至于驕,貧者足以養(yǎng)生而不至于憂。以此為度而調(diào)均之,是以財不匱而上下檄安!歸唐讓我看到了除了均田制外,又一項能讓百姓安居樂業(yè)之良法啊!”
見杜如晦如此感慨,軍爺笑道:“民惡貧賤,我富貴之!”
言罷,三人你看我,我看他,一齊放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