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靈谷。
秋收回來的時候,仿佛整個魂兒都丟了一樣,他身旁跟著紅塵雪,也跟丟了魂一樣。
夏田看著踉踉蹌蹌過來的二人愕然,放下手中的活計:“秋收,為何如此失態?”
秋收沒有言語,噗通一下跪在了夏天的面前,接著才嚎啕大哭:“師父,徒兒不能給您盡孝了!”
夏田一愣,臉上變得無悲無喜起來,他就這么看著秋收,足足看了一刻鐘,才悠然長嘆:“你可想好了?離開了這谷院,你便是入了紅塵,可那紅塵,沒有你想的那么好啊。”
砰!
砰!
秋收沒有用靈氣護體,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直到把頭磕的出了血,才抬起頭:“師父,我知道,可是,可是那些窯子匪牽著紅塵雪走出來的時候,我真的沒有忍住。師父,紅塵雪她是無辜的啊,她才那么小,卻被如此玷污...”
“那一刻,那一刻我恨不得把他們碎尸萬段,都難消我恨啊師父!”
秋收又重重磕下,夏田轉頭望向紅塵雪,她的身上披著秋收的外套,遮蓋住了她姣好的身材,可惜外套再好,也掩蓋不了她渾身的傷勢。
她的六魂消散,七魄難聚,難以想象她遭遇了什么樣的折磨。
夏田的目光始終無悲無喜,他幽幽的從紅塵雪身上收回目光,道著:“為師并未責怪你出手。只是,紅塵易入難退,那是一個大染缸,你跳進去,就很難再干凈的出來了。何不留在這藥靈谷以耕田為樂,待得數百年過去,洗去了因果,自可得那逍遙。”
“師父啊...”
秋收的臉上悲痛欲絕,他沒有被夏田的話絲毫打動,只道:“我只后悔沒有出手的早,又怎么會后悔入了紅塵。再說,我若留在藥靈谷,紅塵雪怎么辦?”
紅塵雪呆呆的站在一旁,她微微的仰著頭看著天上的月光,清冷的玉兔似乎也被她的遭遇打動,凄慘的月色輕撫著她的面龐。
夏田沒說話了。
他長嘆一聲道:“既然你已經做好了決定,那為師便依你就是。”
“出門在外為師也照顧不了你,這谷里的靈植仙草,你可任選十株拿去。”
“另外...”
夏田指著后山:“那里為師給你留了一座空墳,什么時候累了,就回來吧。”
秋收的淚花如同決堤的堤壩,止不住的流淌著,他又跪地向夏田磕了幾個頭,便拉著紅塵雪離了藥靈谷。
他沒有拿仙草,也沒有拿靈植,就這么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谷中的那顆大榆樹樹干被風吹起,發出沙沙的聲響,似乎是在挽留秋收,然而夏田只是將手放在它的樹干上,那樹葉立馬停了下來。
他說:“老伙計,這可是他的命運啊。”
啪。
一片葉子掉落在夏田臉上,明明是輕盈的葉子,卻不知為何重于千斤,打的夏田臉頰一沉。
那大榆樹不會說話,它只能用這種方法表達自己的不滿。
它好似在說:“那可是你的徒弟啊,你就真的這么冷酷的沒有一絲挽留?”
夏田拿下榆樹的葉子,撫摸著葉上的經絡,他道:“老伙計,我一直在想,樹葉長成后,他葉上的經絡是否可以更改?”
榆樹一怔,沙沙的搖晃著樹干。
夏田抬起了頭:“葉上的經絡是先天就已經成型了的,我若是強行更改...”
夏田撫摸著那片葉上的經脈,只見他手拂過的地方,葉上的經脈很神奇的扭曲變形,成了其他的模樣。
然而,就在這片葉子定型的那一刻,大榆樹上的又一片葉子忽然落下。
夏田撿起另一片葉子,兩者放在一起比較,發現兩者如同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葉上的經絡走向完全一樣。
他舉著兩片葉子:“老伙計啊,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每一片葉子都有它固定的走向,什么時候發芽,什么時候開花,什么時候結果,這都是注定了的。我改動了,那掉在我臉上的,到底是哪一片?”
“黃家本來應該在今日被窯子匪殺上家門,滿門抄斬。他們一死,鯨落萬物生,離城會依托黃家空出來的產業變的更加繁華,百姓也會因為黃家的垮臺日子過得更好。”
“可是秋收救了紅塵雪,出手擊斃窯子匪,黃家的命運卻從此更改,他們沒有了頭上的寶劍,只會比原先更加肆無忌憚,離城沒有變好,百姓也沒有變好。”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話沒錯。可是越有實力的人,他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會改寫他人的命運啊。”
紅塵啊,是個大染缸,你根本不知道在隨意揮手間會引起多少連鎖反應。
離城的人會感謝秋收嗎?
離城除了黃家,沒人會感謝秋收。
“所以...我說命運吶~”
夏田長嘆著氣,拿起身旁的鋤頭,借著月光,俯下身子,田埂里那一株霧凌花不知怎的很反季節的又結了花骨朵。
上次看這花,秋收就在他身旁,然而今日,卻只剩下他一個了。
“秋收,倒杯...”
夏田下意識的呼喚著秋收,話出了嘴邊才想起,秋收已經離了谷。
他默然搖頭,自己去倒了杯清茶,尋了個地方坐下。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從懷中摸出那本看了幾日都沒有看完的《群英俠女傳》,一口清茶,一頁書扉。
就這么,安靜,又悠然的看了起來。
藥靈谷,偶爾響起書頁翻飛的聲音。
自打這日之后,秋收再沒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