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告訴槐生,要做山海川最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她確實做到了。
她的快樂源泉,就是每天禍害山海川各州的妖怪們。
今天拔了蘿卜精頭上的花花,明天就去拽山雀尾巴上的毛。
可以說整個山海川的妖怪,最害怕的就是槐生。
如果哪座山的哪顆樹倒了,那一定是槐生干的。
如果哪個妖精今天變成了禿子,那也一定是槐生干的。
所以山海川所有的妖怪都默認(rèn)了,如果哪天哪里又出了亂子上邊怪罪下來,通通說是槐生干的就好。
槐生什么鍋都背,因為她什么責(zé)也不用負(fù)。
沒人教槐生怎么和別的生靈相處,也沒人告訴槐生如何自己收拾自己遭的孽、自己弄的爛攤子。
但她不在乎,一個人也可以玩得很快樂。
因為墟,永遠(yuǎn)會縱著她。
墟并不在意別人怎么想自己。
對槐生來說,山海川別的妖怪,都是低等的存在,他們的喜怒哀樂,不過就是墟寫在《山海川錄》里的設(shè)定罷了。他們沒有感情,他們只知道吃喝玩樂,他們總是聚在一起哼哼唧唧的,別提有多討厭。
但她有時也會感覺到委屈,跑去墟那告狀,說山海川的妖怪們都不和自己玩。
她總是會經(jīng)常跑到第一島嶼,賴在墟懷里撒嬌,哭訴那些排擠她的小妖怪們,順帶添油加醋地說些不算太過分的壞話。
其實多半是她自己搗亂不成被妖怪們反過來欺負(fù),最后惡人先告狀罷了。
這時只要墟哄她兩句,不用說別的大道理,她就會變得十分溫順,并靠在他的懷里酣睡,乖巧地叫他一聲主人。
有些時候墟也拿她沒辦法,會半惱半笑地,寵溺似地嗔怪一聲“小作精”。
這個時候往往是最有用的,槐生會立刻安靜下來,因為槐生知道,到這里就是自家主人的底線了。
槐生在墟身邊的時候,和她禍害山海川生靈的時候,完全不似一個人。
在她眼里,自己對于墟來說,是最重要的存在。
沒有人可以撼動她在墟眼里的位置。但槐生唯獨羨慕的,是那個鎮(zhèn)守著山海川的浮生。
浮生對槐生很好,槐生也喜歡聽浮生將各個島嶼里都有些什么妖怪。
但是這并不妨礙槐生羨慕浮生。
很多時候,槐生甚至?xí)械郊刀省?
槐生羨慕浮生可以呼風(fēng)喚雨,有她不能及的能力。
墟什么都能給她唯獨不允許。
但是槐生發(fā)現(xiàn)浮生就可以,浮生姐姐也可以修改《山海川錄》。
浮生為了方便在七十二島嶼之間穿行,還專門造了一條渾身通透潔白的小龍。
浮生給這條小白龍起了個名字,叫敖丙。
槐生看著在天上乘龍翱翔的麗浮,跟在后邊邊追邊跑邊喊,眼紅極了。
從那以后槐生就天天來纏著浮生:
“浮生姐姐,你就把這條小白龍借我玩嘛。你和主人都有坐騎,就我沒有?!?
浮生溫柔笑道:“這是不能隨便借的。”
槐生嘟囔道:“為什么?”
浮生為難,依舊柔聲道:“我可以帶你去任何地方玩,但是,你自己不能駕馭她,會出亂子的。”
糾纏不成,槐生便開始戰(zhàn)術(shù)性哭喊。
整個第一島嶼都可以聽見槐生嘶啞的喊叫。
浮生無奈,哭笑不得地請來了墟?!爸魅?!”見到墟,槐生瞬間便安靜下來。她撲到墟懷里,低聲啜泣著,仿佛像墟死了吊喪一樣。
槐生拉著墟的袖子,委屈道:“為什么浮生姐姐可以自己造只龍,我也想要那只小白龍嘛?!?
墟沒有多言,只輕輕揉著槐生的小臉,哄勸道:“阿生乖,主人送給阿生一株會說話的仙草,阿生就把他當(dāng)做小白龍著小陪阿生好不好?”
槐生撇嘴:“可是小草不是丙丙,阿生只想要一只會飛的龍嘛。小草不會飛,小草不好玩。”
墟低頭望著槐生,眼底仿佛望著一潭水:“阿生聽話好不好?主人最喜歡聽話的小阿生了。”
墟從來都不會解釋,為什么不能這樣做,為什么那樣就可以做,墟從來都不會跟槐生講道理。
槐生頃刻笑靨如花:“好,阿生會聽主人的話的?!?
浮生勸槐生十句,槐生都是不會聽的,但只要墟稍微一哄,槐生立刻就溫順得如同一只小貓。
槐生緩緩閉上雙眼,躺在自家主人的懷里,很快睡著了。
她進入了夢想,夢里也是自家的主人。
那時,槐生做的,全是美夢。
她答應(yīng)過墟,自己會聽話的。
槐生自認(rèn)為整個山海川,沒有人會比她更聽話了。
槐生每天除了禍害山海川的妖怪,為一能靜得下心來的事就是給那棵大槐木澆水。
墟也不是總能時時刻刻陪著槐生,他每天更多的精力,都是花在整理《山海川妖鬼錄》上。
所以大部分時間,槐生都是孤零零的。
當(dāng)所有妖怪都對槐生敬而遠(yuǎn)之的時候,小槐生就會來到她誕生的地方——那棵養(yǎng)育整個山海川的大槐木。
她會取東海崖的水,小心灌溉著大槐木,然后托腮坐在樹下,對著大樹自言自語:“大槐木啊大槐木,你為什么這么大呢?”
“大槐木啊大槐木,你為什么和我名字一樣呢?”
“大槐木啊大槐木,我什么時候可以長得和你一樣高呢?”槐生總是喜歡自言自語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就算一個人的時候,她也是不愿意安靜下來的。
在槐生不知多少次又一次纏著墟自己想在《山海川妖鬼錄》上自己創(chuàng)造一只小妖怪的時候,墟終于有點生氣了。
槐生不敢再鬧,只低著頭,委屈巴巴地離開了。
今天的山海川格外無聊,連那些妖怪被迫配合著被自己整也顯得這般無趣。
槐生悶著腦袋,默默無聞地給大槐木澆著水。
“大槐木啊大槐木,要是你能說話就好了。”槐生傷心道。就在這時,大樹上頭傳來一個聲音:“你是誰?”
槐生抬頭,就見那樹上茂密的葉子,上頭坐著一個渾身赤著的男子。
那男子眼神陰郁,有著翠綠色的眼睛,蒼白到不健康的身軀卻十分硬朗與健碩。
他的后背伸著一根根的樹枝,連接地,正是槐生正在澆灌的大槐木。